月姑姑送走李娘子以后,又回到了我这里。
见我端着一盘点心果子躺在软塌上看话本子,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出言提醒我道:“奴婢这些日子忙着替将军打理庄子上的事宜,未曾仔细照料姑娘,不知道姑娘整日都在府上做些什么?”
我从软塌上翻身起来,将话本子藏在身后,讪笑着说:“也没做些什么,读了些书罢了。”
月姑姑将我身边的丫鬟都遣了出去,看着我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奴婢是瞧着姑娘长大的,奴婢没有旁的亲人,只有将军和姑娘。姑娘如今到了出阁的年岁了,却对打理庶务一窍不通,将来若是做了一家主母,姑娘可怎么办呢?”
我虽一向不喜欢月姑姑的规矩,可那也只是因为这层规矩阻隔了我同月姑姑亲近,这些年大部分时光都是月姑姑和忠叔陪着我,他们像我的父母姊妹,每时每刻都担心记挂着我,这份情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月姑姑这一番话说得很是恳切,她是真的担心我。我听着这些话,心底却愧疚得厉害。
“姑娘也不必自责,奴婢关心情切,却并非是怪罪姑娘。所幸还有些日子,国公府上人口简单,姑娘若是有心想学,便从国公府试着练练手也是好的。”
我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月姑姑的眼睛,哪怕是我这般任性,却还是维护着我。
我的眼睛有些发酸,便立身跪在了月姑姑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月姑姑反应不及大惊失色,连忙将我扶了起来。
“今日跪拜全是答谢月姑姑这些年的照拂,在我心中,月姑姑早就是我的亲人了,只是月姑姑总是这般看重规矩,叫我不得亲近。往后我定好好听姑姑教诲,以答姑姑一片苦心。“
月姑姑没忍住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哪怕拿着一块帕子背过身去擦眼泪,可还是叫我瞧见了泪珠子砸在地上,一时间竟连句话也说不完整了。
“姑娘,姑娘……”,月姑姑哽咽的厉害,“姑娘不必行此大礼的,照顾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姑娘心里待奴婢如同亲人,奴婢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奴婢只希望姑娘好好儿的,能够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奴婢便别无所求了。”
“月姑姑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忠叔还等着月姑姑呢!月姑姑怎么忍心叫忠叔打一辈子光棍儿呢?”
“姑娘,姑娘,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偏要赖在府里做一辈子的管事姑姑,莫非姑娘非要赶了我出去不成?”
月姑姑不过摽梅之年,此刻似是被人戳破心事的少女一般,绯红的脸庞比擦的胭脂更好看。
“好好好,月姑姑就当我童言无忌,可千万别当真恼了。”
阿月看着眼前笑得娇俏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总算未曾辜负郡主所托,将军和姑娘都好好地长大成了人,自己嫁不嫁人又有什么打紧呢?
“姑娘长大了,有些话只要奴婢提一提,姑娘自然懂得”,我原以为月姑姑还是说我平日不务正业的事,却不想她接着说,“长公主到底是郡主的生母,就算姑娘不念及将军的面子,也该看在郡主的份上,多去瞧瞧长公主。”
我心中自然明白,郡主待我那样好,我原本也该替郡主尽一尽孝道的。只是当年言庆刚在扬州公主府病逝,公主便将我送到了阎罗谷,不准我与蒋陵远时常待在一处,我的心里多少有些膈应,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妇人。
月姑姑关切地看着我,我也不愿让月姑姑替我担心,便点头应承下来了,大不了坐坐冷板凳就是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一日,月姑姑在我院儿里亲自做了几个小菜陪我用膳,将府中的账本交给我后便又匆匆的回了城外的庄子上,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见了。
月姑姑离去不久,蒋陵远便差人送了信儿回来,说是今日要去城外的京畿大营巡视,便不回来用晚膳了。
我将府上的账目粗略看了一遍,果然是因为府上的人少了些,只一小会儿便看完了。府上只有我和蒋陵远两个主子,除了忠叔、月姨、虎子、双双是我们自己带回来的下人,府上还有一百个下人,其中五十个是当日重开国公府时当今陛下赏下来的,还有五十个是长公主府送过来的。除了我和蒋陵远两个院儿里的人多一些,其他的几乎是在厨房或者守着各个空院子洒扫,人丁看着实在稀薄,看来将来这府里的人烟气儿全靠蒋陵远多纳些姬妾才行了。
等我看完月姑姑给我送来的那些簿子已经是日暮西沉了,透着门里望出去,外头竟是晚霞满天,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云,像是把天空织成了锦缎。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陵远哥哥一手揽过我所有的心事,而我只用在闲暇的时候看看风景,这样就很好。
“姑娘,姑娘,长公主府来了个嬷嬷,说是要见您,此刻正在花厅等着姑娘呢!”
木莲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听闻是长公主府来人要见我,心中一惊,这些年长公主问都没问过我一句,怎的突然就遣人来见我了?
虽然这样想着,扶琴还是替我整理好衣裙,随着我去见那人了。
花厅里一位嬷嬷正垂手站的笔直,旁边的丫鬟随身伺候着,那嬷嬷却视若无睹。见我进了花厅,却连忙躬身说道:“老奴给大姑娘请安”,神色之间的恭敬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嬷嬷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
扶琴听了我的话,连忙去扶那嬷嬷。天色虽未曾黑透,花厅里却已是烛火通明,我这才瞧见这位嬷嬷的容貌,像是常年在长公主身边侍候的,幼时见过几次,因为总是板着张脸,叫人心生畏惧,故而记得牢了一些。
“老奴多年未见姑娘,没想到姑娘竟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嬷嬷谬赞了,不知道嬷嬷今日为何而来?可是长公主有何吩咐?”
“姑娘多礼了,若真论起来,姑娘也该称长公主一声外祖母呢!”
眼前的嬷嬷说着这话,又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公主年岁高了,这些年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姑娘,老奴便擅作主张,来请姑娘过府去瞧瞧公主,陪着公主说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