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谷中,时常见不到人的蒋大少爷竟然端坐在房中等我。
想着他白日里见着我一副陌生人的模样,我也假装没瞧见他,径直坐下来,提起桌上的茶壶来倒水给自己喝。
他不知是被我气着了还是如何,竟冷哼一声,似埋怨道:“你倒是乐得自在。”
我觉得他这招先发制人实在是用得妙极,我都没有抱怨他白日里装作不认识我,他倒是怪罪起我来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算了,看在他难得回来的份上,不同他计较。
他见我不搭理他,眼见着又要摆出那副为人父母教训子女的模样,我连忙摆手制止他:“打住打住,我可不想日日都听你教训我,年级轻轻地像个糟老头子一般,老气横秋的,无趣得很。”
许是他见惯了我这般模样,不知道是当真不曾生气还是怒极反笑,嗤笑一声答道:“你倒是有趣,不妨同我讲讲你今日去了知县府邸做什么。”
我一口水刚入口中,听到他说这话惊得险些喷了出来,想不到他还有此等跟踪偷窥的癖好。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将一对剑眉紧促起来,抿了一口茶水,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若是再胡思乱想,我便将你那些话本子一把火烧了,明日起便照往常的时辰同忠叔一起去练功夫。”
“我错了。”我这人虽说一向没什么大本事,这点儿眼力见儿却是有的,虽说练功夫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么些年我也还不是这样过的,只是这话本子可万万烧不得,那些都是珍藏多年的宝贝。
蒋大少爷习惯了我这些年来的没脸没皮,也就见怪不怪的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了:“我自是知道你想做些什么,只是知县府里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今日你安然无恙的功成身退,不过有人为你做了嫁衣罢了,往后你想做的事自有人帮你做,切不可如此莽撞。“
我偏着头看着他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他似乎也被我看得有些脸热,我心中一时促狭,忙调笑道:“我想做的事谁帮我做?”
尚未等到他答话,房门口便出现了一位红衣短衫的女子,容貌清秀俊丽,满头青丝高高竖起,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门外灯光昏暗,等她端着托盘进了门,这才看得清楚,竟是白日里那位双双姑娘。
我狐疑地瞧着蒋大少爷,他倒是行的端坐的正,脸上见不着半分的心虚,像将外面的女子带回谷中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那位双双姑娘见这般情景,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白日里倒没认真听,原来这姑娘的声音也这样清脆好听。
蒋大少爷却在此时发了话,不是冲着我,是冲着那位双双姑娘,“原来我竟惯得你这般没有规矩了。”
其实我一向也没什么规矩的,虽然他总是挑剔我这挑剔我那的,却从未要我守着什么劳什子规矩,大抵是没什么指望吧!
双双姑娘并不和谷里其他的人一般怕他,哪怕他说出这样的话,双双姑娘也并不曾露出惧色,反而向他行了一礼,娇笑着回到:“少爷莫怪呢,婢子是瞧着姑娘有趣,一时没能忍住罢了。”
?
有趣?
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
不对,这姑娘刚亡了双亲,言语间贸然殃及双亲实在不合适,我在心中默默作了一揖,只盼着两位老人家走得急,并不曾听见我方才在心中的胡言乱语。
我垂着眼默念着佛祖勿怪,这双双姑娘噙着笑意向我行礼,说道:“姑娘万福,打今儿起,婢子便任由姑娘差遣了。“
蒋大公子并不理会我讶异的眼神,接着双双姑娘的话说道:“往日你在谷中身边没个随侍的人自是无妨的,只是怕等不到腊月我们便该入京了,京城可比不得此处自在。双双是我选的人,那亡故的父母自然也是假的,她会些拳脚功夫,想来性子也是与你相投的,你且先用着,若是不合心意,换了也是来得及的。”
不得不承认,蒋大公子此言甚合我心意,连带着瞧这双双姑娘也顺眼了许多。
可双双姑娘似乎有不同的意见,含笑揶揄蒋陵远:“公子当日选了双双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婢子耳聪目明且记性好,当日公子明明是对管家说‘这丫头疯,那些个一板一眼的丫头给了她怕是反而拘着她了,倒不如选个没规矩的’,怎么公子今日又说起婢子会不合姑娘心意的话来?”
蒋大公子似是吃了个大瘪,面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紫,这些年我从未见过有人敢顶撞蒋大公子,这双双的出现简直大快人心!
双双似乎也感受到了蒋大公子的面色不善,寻了个理由急匆匆的退下了。
我突然起了兴致,双手撑住脑袋,眨巴着眼睛戏弄他:“原来蒋大公子竟是这般贴心呢,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眼前的人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刚才的事全然未曾发生过,转头对我说:“明日我便回扬州了,过些日子会同外祖母一道进京,到时候给你来信,忠叔自然会安排好一切,等回了京,我们便可以开始动手了。”
说完这话,蒋陵远看着方才还在玩闹的女子神色渐渐暗了下来,再生不出半分旁的心思。
是了,她在谷中待了十年,等的已经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