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授业完毕,杨坎谢过师尊,出门之后,不觉间已是下午。此时,院中习武弟子早已各自回家,院中仅有马教头一人独自练拳。杨坎想起今日去老馆主处求教武功之前,并未告知教头,怕他责骂惰怠之过,便贴着墙边,欲悄悄溜去前院,却不料还是被马教头瞧着了。
只听马教头唤杨坎道:“杨慕云,你给我过来。”
杨坎“喏”了一声,低头走来,又听马教头训斥道:“呔你这懒散小子,今天小皮猴子没来练拳,你下午也不来了。你且说一声,可是不想在这学拳了,我这便禀告师父,送你回唐门去。”
杨坎忙解释道:“教头息怒,弟子今日与老馆主有约,受他指点武艺,一时忘形,未有通报教头,还望恕罪。”
“哦?师公能亲自教你功夫,你这小伙福分不浅啊,他都教了你什么?”
杨坎回道:“禀教头,老馆主所授武功乃是‘正经六合功’,但在下愚钝,还未通理清明。”
“咦?这可是师公门下内功,若按常理来说,须在馆中学艺两年才可修习内功,而你这小伙虽有些功夫底子,倒也不至能有两年功力,奇怪,奇怪。”
“弟子不解何来奇怪之有?”
马教头回道:“这内功可非一般招式即学即用,就算练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有成效。故我门下弟子须要先学两年拳脚,简其心性善学者再授内功,以免其久日不见功力长进,而自行荒废。可你这小子初来乍到便能学得师公武艺,想必师公是慧眼识才,你可莫要辜负了他。”
“弟子定当每日勤修,朝乾夕惕。”
马教头又将修炼内功之时,时辰、风水之选,子午打坐之法,以及对此内功之心得要义,述与杨坎,而后便对杨坎说道:“既然能得师公如此看重,你可不要像前些日子一样敷衍了事。”
杨坎谢过教头,便辞去回房了。
当夜子时,杨坎卧于房中,听得馆外打更声起,起身见同榻师兄均已安睡,便爬下床来,走到院中天井打坐运功。当是时,夜深人寂,万籁无声,杨坎静坐院中,凝神调息,重新调行丹田真气,引入经脉之中,循环流通。
运功之时,杨坎虽不能内窥其貌,却能隐约感到真气以经脉六合之序,遍流周身,恍然有神清气爽,灵台明净之感,顿觉此功之法,妙不可言。
然而,杨坎心中虽是又奇又喜,但念及今日午后散功之事,断不敢妄分心神,只能每每察觉心猿意马之时,强行扼念凝神,以保内息延绵。
杨坎在院中打坐修炼,已是过了些许时候,直到丹田之中再无真气聚出,方才停止。运功完毕,杨坎起身吐纳,略微舒活几下筋骨,只觉清风飒来,怡然自若,飘乎有凌云之意,仿佛拳脚之上亦有平添几分劲力。
内功练罢,杨坎小欢颜悦,颠步漫回房中,想及日后功力大成之景,至乐而笑,倒在床上,左右翻滚,折腾许久才入眠去。
次日,馆中习武弟子依旧早起练功。杨坎昨日新习得内功,本想今天向小皮显摆一番,却不料他却依旧告病未至,也就只好作罢。
正当后院众人练武之时,忽闻前院之中人声嘈杂,而后便见任天佑领有一队捕快,鱼贯跑入后庭之中,对马教头耳语几句,让他遣散练功弟子回房静候,然后便去各房搜证。
杨坎等人一头雾水,只好回往弟子居中相待。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有捕快进入房中,依次带房中弟子单独审讯。
轮到杨坎之时,只见两名捕快将杨坎带入花厅,问他昨夜凌晨所做何事,有何见闻,并有吏员在旁书记。杨坎一一据实以答,而后便被喊出去了。
午后,杨坎练完内功之时,院中捕快皆已返回大理府,馆中各位弟子也就照常习武。可正练得一半,又见任天佑跑回馆来,唤杨坎过去,道是馆主相找。杨坎不知所为何事,便跟着去了。
二人回到正厅之中,只见馆内诸位长者与大理捕头同坐其中,面色严肃,似有大事发生。杨坎虽自觉并未做得什么错事,但偏偏只有自己被带到此地,心中不免有些发毛,正欲开口询问馆主为何传唤,却听任天佐先行说道:“你先坐下,我与你有要事相谈。”
杨坎搬了个凳子坐于门边,问道:“馆主唤晚生前来,可是馆中出什么事了?”
听得任天佐开门见山道:“馆中昨夜失窃,你可知晓?”
杨坎惊道:“何时失窃?晚生不知!”
又见李捕头倾身问道:“我们知道不是你干的,但你昨夜睡得最晚,可曾看到有什么外人潜入馆中?”
杨坎答曰:“在下昨夜子时在后院天井打坐练功,并未见有外人前来,也未尝听有什么动响。”
李捕头转头问馆主道:“你门下这小伙可信得过?”
“可信。”
李捕头闻言,点头道:“若那打更之人言亦属实,便是有人在子时一刻潜入馆中前院偷盗,并且此人轻功不错,落地无声,才未让人察觉。”
“敢问馆中是丢了什么物事?”杨坎问道。
“我正要说,你前些日子从唐门来时所带毒方,我们尽倾馆中人手,已对其毒理析明大半,而其解毒之法也近完成。可昨夜忽有盗贼,将毒样与毒理札记一并窃走,以致我等前功尽弃。”说着,任天佐叹道:“唉,我本道大理乃太平之地,久疏防范,以致出此纰漏,惭愧,惭愧。”
杨坎皱眉道:“如此说来,若馆中未有什么值钱物件失窃,便是说明此贼应为唐凌同伙,乃专为盗毒而来。”
“不错。”李捕头说道:“你从唐门送毒之事我已听说,方才我曾在此排查,道是此毒送达之后,馆中知情人氏均未向外透露风声。那唐家托济世堂解毒一事,都有何人知晓,你又同何人说起过?”
杨坎思索片刻,回道:“据我所知,此事仅有唐家宗主和几位宗亲知晓,而唐门肃反平乱之事,他们均有参与,故不可能是他们所为。而我来到大理之后,仅同馆主说过此事,对于他人概未提及。至于消息从何走漏,在下也不清楚。”
杨坎说罢,众人默然沉思,过了片晌,听得任天佑问道:“若你与唐家众人均未说起,那莫非是我馆中出了内鬼?”
“不会。”只听任天佐道:“馆内郎中皆是我一手带出,在此待了少说也有七八年,怎会是什么内奸?这应是其他什么时候出了岔子。”
“其他时候……”李捕头托腮想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问杨坎道:“这小伙,你从唐门来时,路上车夫可是唐家中人?你送毒一事他可知晓?”
“那人倒并非唐家中人,但我只对他说往任家送些珍奇药材,并未谈及毒药一事。”
李捕头抬手将腿一拍,说道:“那便是了,唐门窃毒之时刚被查获,便有人往任家送药,就算那车夫不知你所送何物,若他真是反贼,也当猜得出的。这样,你将那车夫姓甚名谁,何处人氏,有何相貌体征,统统说来。”
杨坎苦笑道:“我自来到大理已有半月,那车夫名字相貌哪还记得清楚,也就记得那人姓廖而已,家住四川,其余全不知晓。”
“这倒也是,那这样好了,你随我去衙门之中,将你心中映像画影图形,或许能有线索。”李捕头说罢,便向馆主等人告辞,带着杨坎往大理城去了。
二人来到府衙之中,李捕头便将杨坎安置幕厅,让他将那车夫相貌细细说与画师。杨坎本就对那车夫无多印象,也只能将其五官说个大概,待那画师成图之后,其人像果乎泯然众人,难以查询。
李捕头捏着画像,拧锁眉头看了一会,摇头叹气,便将画像放回案上,再问杨坎几个问题,均无所获,只好说道:“罢了,看来你这也不知道什么了,那你先回去吧。”
杨坎辞过捕头,便往太和县去了。途中,杨坎仔细回想来时往事,愈发感到蹊跷。按说那盗贼潜入馆中,径直便去取那毒样,若非熟悉医馆地形者,怎能如此驾轻就熟?而若真是当然那车夫所为,他又未能进得医馆,怎能对馆中陈设了如指掌?又或是那车夫传出信来,令其同党去任家踩点,再到夜里翻墙偷盗,可毒样配方据称藏得隐蔽,他又如何知晓其所在何处?
杨坎思来想去,毫无头绪,不知不觉便已走回馆中。进门之后,只见任天佑侧立照壁一旁等候,见得杨坎到来,即将他再行领入正厅之中。
入了正厅,此回仅有馆主一人,只见馆主取出两封书信,并将其中一封交与杨坎道:“慕云贤契,现今门中失窃,毒样药理尽失,我刚才已将此毒毒理与拟推解毒之法写入信中,你且速回唐门,将此信交与唐氏宗主,并告以失贼之事,向他再请一份毒样送来。”
杨坎接过信道:“晚生领命。”
接着,馆主将另一封信交至任天佑手中,道:“天佑吾弟,现今我任家与世无争,如今门中遭窃,恐我等解毒之事已遭歹人盯上。你且尽速赶赴成都,将此信送至分馆之中,让他们好生防范,然后留在成都看守分馆,直至解药调配完毕,再回来复命。”
任天佑奉信领命,便问兄长道:“那我们何日出发?”
“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说罢,任天佐给二人分发了些许盘缠,即令他们前去收拾行李。待到两人整罢行装,已近黄昏,馆主设了薄宴为二人饯行,晚饭过后,杨坎辞别馆中众人,便去驿站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