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仇话音刚落,便从树林中闪出五个人影,手里执着钢刀,应当就是那车夫口中的剪径强盗。
只见为首一人举起钢刀指着上官仇的鼻子,说道:“你们这群朝廷走狗,坑害忠良,我们本想放你几人一条生路,你们却不知好歹。既然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爷爷们这就送你们上路。”
上官仇从腰间摸出那块乌木令牌,示与众人,微笑道:“你们可识得此物?”
那强盗根本不予理睬,抽刀便砍。上官仇面色一惊,急忙退闪,喊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爷爷看得清呢。”为首的强盗回身又是一刀,上官仇忙将令牌咬在口中,架枪挑开。紧接着耳侧风声响起,两柄钢刀一左一右直攻他两腰而来,上官仇马上横枪格挡。这二人也不作纠缠,直接向两边闪开,同时从他们影子里现出另两把刀来,斜劈上官仇双肩。
“五虎群羊阵!”上官仇长枪横在腰下,无法抵挡,只能向后退去,而后方那带头的强盗早已转过身来,提刀直刺他背心。上官仇轻功修得甚浅,无法躲避,却见那刀锋划过后背,竟发出锵然一声,火花飞溅,而上官仇身后却毫发无伤。五名强盗见了,无不惊愕,而上官仇则趁机扎稳脚跟,沉枪一转,将他们逼退开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上官仇摆正架势,冷冷问道。
“跟那碎怂子废个什么话?”陈焱离看得手痒,话未说完,早已抽出刀来向那五人攻去。几个黑衣人反应不及,当即被斩倒两个。
其余三人见状慌忙迎战,怎想那陈焱离虽刀无章法,却仗得一身蛮力,刀锋过处,竟携卷层层热浪,灼得双目如火燎眉。几人交手也就五六回合,三个黑衣人便力绌不敌,被陈焱离像砍瓜切菜一般格斩在地。
陈焱离见上官仇还似木雕一般寸步未动,便将刀背往肩上一扛,提手指他笑道:“兀那呆鹤,有人要杀你,你却愣着,还不谢我救你性命?”
“多……多谢搭救。”上官仇怔怔地应道,随即俯下身来将手探入五人尸身衣襟之内,默然自语道:“此地竟真有剪径盗贼,我当调查清楚,以绝后患。”
未及上官仇寻得什么线索,忽闻林中脚步趵趵,他忙扶枪站起,又听耳畔一声炸雷:“匹夫走狗,杀我兄弟,定教你们拿头来偿!”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来者身长八尺有余,虎躯凛凛,手持九环钢刀,身披胡服革甲,须髯刚毅,威压凌人。后人有诗赋其曰:
奔雷纵酒千披矢,看罢声名欲洗迟。云长忠义张飞勇,可惜好汉不逢时。
陈焱离见有人来战,毫无惧色,哮吼一声直冲而去。上官仇心道来者绝非泛泛之辈,大呼小心应对,却听杨坎在旁说道:“上官兄莫慌,此人有伤在身,你且看那罩甲里衬,怕是新伤不久,还有血印。”
上官仇循杨坎所言望去,果真如是,不由惊奇杨坎目力超群,心中却又暗自称怪:“若是寻常山野小贼,受了刀剑之伤,早当匿声而逃。此人如此悍不畏死,敢以一敌三,怕是武功了得,不可小视。”
此时,陈焱离已冲至贼人面前,正头一刀劈去,而那人不闪不躲,左手解开随身酒壶丢至地上,右手持刀挥挡,只听兵刃交接,雷鸣滚滚,那强盗硬生生被震退了七八步。
陈焱离虽力道上占了上风,可是手臂也被震得酥麻,他也不管许多,双手还未恢复,便哇呀呀吼着一路杀去。看到陈焱离刀锋袭来,那强盗依然不进不退,不攻不避,陈焱离每挥一刀,他便挡上一刀,既不攻其要害,也不捉其破绽,二人都是力大勇猛,贴身缠斗竟能不分上下。
两人交锋了十余回合,那强盗忽然转守为攻,而陈焱离却似是疲了,全然没了方才那股杀气,只能且战且退。而那强盗却不趁机猛攻,反是每刀都砍在陈焱离的兵刃之上,好似有意羞辱于他。
上官仇见陈焱离陷入苦战,本想助其一臂之力,却又碍其对手负伤在前,若再以多欺少,实是有辱君子之风,便在一旁按兵不动。可他虽未上阵,眼中却看得分明。上官仇自幼勤习武艺,寒暑不黜,天下武功,不论全部,也见过八九。眼前这强盗所使套路,他虽未曾得见,但观其走势,也能猜得一二,只觉那人刀法诡谲,似曾耳闻,却一时认不分明。
突然,上官仇的双瞳猛缩,大喊一声:“小心,莫要与他拼刀!”话音刚落,只听铿锵一声,陈焱离钢刀脱手,飞落在地。再看他双手,好似中了风邪一般抖瑟不止。陈焱离咬牙忍着刺骨酥麻,附身拾刀,却是力不从心,捡不起来。那强盗见状,蔑笑一声,不等陈焱离捡起兵器,便朝他脖颈一刀斩去。
眼看陈焱离要人头不保,只见一杆银枪横挡过来,将那九环大刀弹开寸许。“你们退下,此人由我应付,你二人不要插手。”
说罢,上官仇横枪独立,将那令牌收入怀中,缓缓说道:“未曾料想雷二堡主竟甘在此落草为寇。阁下武功盖世,晚辈久闻高名,斗胆一试。”
那强盗听罢,嘴角一扬,冷笑一声道:“我道朱狗都是有眼无珠,原来还有能认出我的,只可惜你三人狗命也不多时了,哈哈哈哈。”语毕,那人朗声大笑,手上却更将大刀攥的紧实,青筋盘虬,甚是骇人。
杨坎在旁听得分明,他虽无江湖阅历,然在茶馆之中,江湖传言也是听过不少,而所谓雷二堡主,想必便是雷家堡的二当家雷元正了。说起雷元正,也曾算是名震京师。相传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数年之前便已扬名天下。
如此英雄,却于洪武廿八年离堡而去,纠集一帮亡命之徒,血洗平阳府,而后专干那剽略官纲之事。一年前,江南第一神捕凌秋雁设计将其擒获,收押天牢。今年六月,会逢新帝登基,天下大赦,便将其放归江湖,从此销声匿迹。
待雷元正笑毕,上官仇斜转枪头,指向对手,佐以凝神吐气,暗发真元,眉宇之间霎时转阴,杀气凛凛。只见雷元正不慌不忙,虚晃一刀横掠而去。而怎奈上官仇对其招式早已熟稔于心,只见他手腕轻挑,枪尖一转,便将刀锋拨开,斜刺而去。
雷元正倒吸一口凉气,侧身避开,却见上官仇弓步上前,挺枪突刺,使出一记“星流霆击”,刹那间银光如雨,星奔川鹜,只见寒光不见影。
上官仇所使武功,名曰“嵩阳流星枪”。此套武学虽是以守为攻,却唯独此招“星流霆击”,极为凌厉迅疾,而嵩阳书院立派百余年来,江湖之中还未曾有人在此招之下全身而退。
雷元正虽不识此招名号,却一眼瞧出利害,急忙抽出左手聚气推掌,强行迎于枪光之上,忽听得轰鸣贯耳,风雷火炮,只见团团电闪火光炸裂开来,震得上官仇连连却步,而雷元正亦是被弹飞出去,旋即插刀入地,踉跄两步扶刀站住。
此番试探,雷元正虽是保住了性命,左手却被划出了十余处伤来,血流如注。只见他撕开上衣缠于手上,露出胸前创口,甚是骇人。上官仇素来不齿乘人之危,正声说道:“前辈负伤在先,此番较量恐有性命之虞。还望前辈随某回京自首,倒也罪不至死,否则休怪晚辈手下无情。”
“哼,笑话。”雷元正哂笑一声,转头斜望密林之中,慢声说道“雷某今日便要战个痛快。”话音刚落,雷元正提刀前挑,使出一招“平地风雷”,斩出一行刀气直袭对手下盘。上官仇侧步避开,扭头看去,只见此招划过地面,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其威力可见一斑。
在他还未及惊叹之时,雷元正双手持刀,猛力劈来,上官仇立刻举枪抵挡,而此回攻击乃是刀刀全力,只能勉强招架,若要效仿刚才以巧破力,必是绝无可能。
两人战了数十个来回,你攻我守难分伯仲。而雷元正有伤在身,心觉左手正胸实是剧痛难忍,经此激战伤口迸裂,早已血流不止。无奈之下,雷元正低吼一声,再次拖刀上挑,又划一招“平地风雷”,将上官仇逼至一边,旋即退却两步,连点自己几处穴道,以助化瘀止血。上官仇倒是未有趁机发难,挺枪说道:“前辈莫贪一时胜负,丢了性命。某虽不才,却也稍通医术,还望前辈收刀伏法,以保健全。”
雷元正听罢,冷笑一声,心中暗想:“竖子这般假仁假义,老夫见得多了,此等虚伪,比起凌狗差得远了,我又怎会上当?倒是此贼已硬接我几十刀来,竟能依旧手握兵刃,气定神闲,怕是其中必有玄虚。”
原来,雷元正所使刀法,乃是雷家堡不传秘技“雷箸刀法”。此套武功虽是刚猛狠绝,却非以蛮力克敌,其制敌之策乃是辅以独门内功,在兵刃相接之际,将一股真气借由兵器打入敌人双手,以搅扰其真气运行,致使双臂酥麻无法紧握兵器。而上官仇的白龙银枪,在传导真气的能力上乃是百金之首,可他却能稳握银枪不动如山,着实教人惊叹。
上官仇见雷元正不为所动,便抬手一招“星离月会”虚挑直击。雷元正见状,举刀迎挡,却见枪锋突转,架开九环大刀,而上官仇乘机欺身上前,直面空门。
雷元正暗呼不妙,若是对手再使杀招,而自己左手已负重伤,定不能聚气使出“天雷掌”续命,自己当是必死无疑。不料,上官仇一个愣神,而后挺枪平刺,雷元正趔身闪躲,顺势平地一刀将其逼退,紧跟着两步上前追砍而去。
此轮交手,雷元正心中便已知其根底,他料想对手运的乃是一门真气外逼的护体功法,借以御气将双手固定于银枪之上,而非是有什么破解他刀法的法门。此时上官仇的双手早已麻木无知,根本无法使出繁杂多变的招式。
上官仇自知这门“铜人护体功”内力消耗甚巨,再加以雷元正猛攻不止,恐已无法坚持许久,便使尽全力举枪横挡,只听雷元正一声闷吼,如此强大劲力的碰击致使其左手伤口悉数爆裂,钢刀脱手飞出,而他只能连退几步扼腕止血。
“得……得罪了。”上官仇喘了几口粗气,见雷元正似已无力再战,于是迈步前趋,意欲了结其性命,却见雷元正面色痛苦,切目咬牙,好似僵尸一般立着,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道:“小子,帮我将酒壶拿来。”
上官仇走至酒壶旁边,起脚踢了过去。雷元正也不管左手淋漓鲜血,附身拎起酒壶,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而后甩开酒壶,一字一顿嘶吼道:“雷某今当一死,以谢先师。”说罢,雷元正右手高举,仰天长啸,其声如厉鬼猛兽,嘶哑可怖。
上官仇心中自想:“此贼武功之高,果非浪得虚名。今日若非他负伤在先,怕是两个宪章也敌之不过。好在他左手已废,纵使百般悍不畏死,怕也是支撑不了许久吧。”
此时,雷元正垂着左臂,右手哆嗦着捡起刀来,杵在地上,叹道:“后生可畏,可惜啊,黄泉路上就由你来陪老夫作伴吧。”上官仇心中本笑他行至将死,亦不忘口出狂言,低头一看,却猛然发现雷元正左手滴落的鲜血,竟顺他几次“平地风雷”于地上所划之刀痕,延展而成一个血红五芒星阵,将自己围困其中。
上官仇虽不识此招法,但也猜到留于阵中凶多吉少,急忙拔枪欲走,却听得雷元正一声大喊:“五雷轰顶!”霎时间风激电骇,瓦釜轰鸣,刺得杨、陈二人睁不开眼。
白光渐淡,雷元正循迹看去,只见眼前土地已化为焦土,心想那狗贼纵是长了翅膀,也难逃一死。可待光雾散去,竟见上官仇手撑银枪,跪蹲于前,而他脚下地面一丈见方竟依然绿草如茵。惊愕之余,雷元正咬牙道:“‘天罡罩’?想必你真气已耗尽了吧,那就让老夫送你上路。”说罢,便单手执刀,蹒跚着走了过去。
杨坎见同伴有难,忙望向陈焱离,喊道:“去帮忙!”陈焱离此时手臂已恢复大半,听闻杨坎此言,如梦初醒,随即面露狰笑,冲去便砍。
当下,雷元正已几近气竭,力道远不如前,只能勉强招架。杨坎看敌人已将不支,便也握起斧头杀了过去。雷元正见状,后退两步,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回身一刀打在杨坎斧上,震的杨坎双手酥麻,当即松了兵器跌倒在地,吓得他蹲坐地上连连倒爬。
杨坎两手撑地爬了几步,忽然摸到一颗小石子,抬头看雷、陈二人激战正酣,便将石子放于掌上,伸指一弹,只听嗤的一声,直直弹在雷元正的脑门上。雷元正此时忙于招架,对于杨坎全无防备,忽觉额前轰然一震,一时头懵眼花,被陈焱离抓住破绽,一刀下去,倒在地上。
陈焱离手刃强敌,心中甚是得意,低头向雷元正尸首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拿起刀便想将他头颅割下来。杨坎见状,忙劝阻道:“且慢,此人勇猛无双,乃当世之豪杰,且留他个全尸吧。”陈焱离想想也对,便收起刀来。
杨坎爬起身来走上前去,盯着雷元正的尸身半晌,确认他已彻底死透,便松了口气,望向上官仇喊道:“此人已死,上官兄你还好吧。”杨坎喊了半天,却不见上官仇有任何回应,便走上前去想搀他起来。谁知杨坎刚一碰他,上官仇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
陈焱离见状,跑了过来道:“咋了咋了?这白头老儿死了?”杨坎探手试了试上官仇的鼻息,笑道:“无碍的,上官兄只是晕倒了,我们扶他去驿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