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风止雨停人死
自从钦差到了西川城查办饷银丢失的案子,张超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不是调查死人,就是当苦力,不见这些大老爷干一点儿实事,对下属吆五喝六的倒是一个比一个有心得!又是一个不眠的夜,张超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自己早晚得死在岗位上。张超拖着疲累的身子终于推开了自家的府门,却发现府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打扫院子了,奶奶的自己忙了一夜还没睡,家里人都特么睡醒了!算了,过些日子,找个理由把捕头这差事辞了吧,每天玩命可不行,张家这一脉传到他这可就剩他一个人了,隔壁张珏还有个妹妹呢!虽然他那个未婚的妹夫人人都巴不得他立即死掉,但是人家家里至少还有两个人呐!自己这颗独苗还迟迟没有下一代,唉~
“怎么又是天亮了才回来?”李嫣儿已经早早的起床了,正坐在梳妆镜面前穿戴收拾呢,张超晃晃悠悠的一把把房门给推开了。张超听见自己娘子说话了,可是太累了,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穿着衣服一头倒在床榻上就开始呼呼大睡起来。李嫣儿小手掐着腰,丫鬟灵儿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李嫣儿看着自己夫君倒头就睡,也不宽衣,脸上就有些怒气。“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衙门口也不是就你一个人,好好的大少爷不当,非要跑去做什么捕头,你那点儿俸禄连府上的狗都喂不饱!真不知你图什么!”李嫣儿终究是心疼自己的夫君,嘴上虽然埋怨着,身体确实很诚实的走到床边,帮张超褪去衣物。“死丫头你笑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等着衙门口不忙了,我就叫他把你收了做填房,让你笑笑笑!”
“少夫人,巧儿知道少夫人在想些什么,所以才笑!”
“死丫头你知道什么你!”
巧儿伏在李嫣儿的脸上瞧瞧说了些什么,弄得李嫣儿小脸一红,追着巧儿满屋子跑。“死丫头,天天的不学好,净想些污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巧儿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整日里粗活累活没少干,李嫣儿虽然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少妇,可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多站会儿都会头晕,哪里又追的上巧儿。两个小美人完全忘记了屋子里沉睡的张超,传出来的莺声燕语似乎让昨晚因为一场细雨而带来的冷空气都变得温暖了几分。
有人身体累,自然就会有人心累。许明堂现在是一个头四个大!这边要战战兢兢的服侍着小王爷和他的下属,那边要勤勤恳恳的协助刑部侍郎杜如晦,城里还要彻查几天前在陆家老宅发生的惨案,城外还要摸排失窃饷银的消息,他许明堂自诩是三头的哪吒,六臂的金刚也分身乏术啊!
“老爷!”
许明堂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钱兴阿,又把眼睛给合上了。“什么事,说吧!”
钱兴阿抿了抿嘴,见到许明堂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是这些日子肩上的担子重所致,几次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给咽了回去。许明堂似乎是察觉到了钱兴阿的异样,把身子坐直,端起来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小口。
“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咱们现在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许明堂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自己这五年任职内的大案要案都挤在今年了,自己想要熬过这两任知县升官发财是不可能了,照着么下去,能保住他头上的乌纱帽,他就谢天谢地了!
钱兴阿也是叹了口气,顺带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老爷,方才仵作韩德生想我禀报,他说昨晌午后起火宅子里的那些人,是...是...”
“师爷你今天怎么吞吞的?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是先被人拧断了脖子,后来被大火烧成那个样子的!”
听到这,许明堂竟然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笑了,只是笑得很是苦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老爷!”见到许明堂竟然没有意思怒气,反而是哈哈大笑的走出了书房,钱兴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许明堂已经消失在视线里许久,钱兴阿才反应过来,还有事情没和他说。但是,据目前的许明堂的状态来看,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钱兴阿只好悻悻离去,走到许明堂书房外面的院子中心的时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停在了那,抬头看了看淡蓝的晴空。莫名其妙的又叹了口气之后,背着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小院。
钱兴阿刚离开许明堂书房的小院,回廊后面的墙根那里,王平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见到许明堂和钱兴阿确实离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这年头,当狗都不容易啊!指不定别人什么时候不顺心,就打你一顿,混口饭吃,难呐,难呐!既然如此,何不去快活两把!嘿嘿!”本来应该是张超来向许明堂禀报火场案情后续的,可是今天一早张超就拖着身子走了,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和张超最亲近的王平身上。王平一路上心里就一直打鼓,那天就因为自己时机没把握对,即便提出来的意见是正确的,可是还是被打了。不知道这次又会怎样,心不在焉的走着走着就走错了路,反而是那边忙完了韩德生先他一步回了衙门口。韩德生把案情先告知了钱兴阿,阴差阳错的钱兴阿成了禀报案情的人,王平走到许明堂书房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看见许明堂疯疯颠颠的从自己书房里走出来,王平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挪动自己轻盈的身躯,隐在拐角的角落里,生怕自己又被当做出气筒!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现在的县衙门可不比之前咯,及时行乐才是王道,其他的都是扯淡,都是扯淡!”王平一步三晃荡的离开了衙门口,直接一头扎向了烟柳巷后面的江家赌坊里逍遥快活去了,似乎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因为连续工作而感到疲倦。
钱兴阿忙完了手里琐碎的事情,把一些重要的卷宗整理好摆放整齐堆在一边,等着许明堂处理,坐在那是在是有些无聊,钱兴阿就在县衙里闲逛了起来。可是昨夜基本上县衙的人都忙了一整夜,今天一早点完了卯之后,都回家睡大觉去了,衙门口就剩下守大门的两个值班衙役了!钱兴阿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个能和自己说说话解解心烦的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就出了衙门口。
昨晚上淅淅沥沥的下了几乎一整夜的小雨,虽然雨势不是很大,风也只是稍稍吹动了树叶,可是业已是深秋,这场雨过后,天气由干冷,一夜之间变成了刺骨的湿冷。微风一吹,钱兴阿觉得自己像是在冰水里走路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冷的地方。
“这么冷的天,何不叫上三五好友,一同去书屋煮酒吟诗呢?哈哈!先去把书屋的炉子点起来,再去通知我的诗友!”钱兴阿自小跟着父亲和叔父们学着如何做好一个师爷,成年之后就离开了绍兴老家,外出闯荡,这一走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钱兴阿一次都没回过家,一直靠着书信来了解家中的情况。孤僻的性格加上着实有些五官不端正,让他一直没有遇到人生中的那个她。好在他一直喜爱读书和吟诗答对,身边一直有一群诗友陪着他,倒也不算孤单。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看看我的盆里的花吧!啊啊啊啊啊啊!”
许明堂是发现了,今年要想活着过年关,靠自己是不行了,得靠祖宗保佑了!望着文秀书屋院子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许明堂鼻子一酸,竟然有些想家。家乡有能把一切扛在肩上的父亲,也有能处理生活所有琐碎的母亲而这里却是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利益面前,亲爹都能出卖,亲儿子都能宰的人间炼狱。
“你们几个把钱师爷抬回衙门,找个郎中好生伺候着!你去张捕头府上,让他马上到这里来!还有,王平那个兔崽子去哪了?今天不是他当班吗?他奶奶的,我非打断他的狗腿!”
正在江家赌坊赤着上膊摇骰子正起劲的王平,忽然觉得浑身一冷,阿嚏!
如果陆晓川此时路过这里的话,那么躺在地上的七具尸体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的!那悬挂在屋檐上还滴落着鲜血的七颗人头,分明是昨天夜里跟踪想要杀掉他的那白虎堂七鬼!明明昨夜陆晓川瞧准了破绽溜走的时候,七个人还是活蹦乱跳的呢!怎么一夜只见,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如果查不到真正的凶手的话,那这个锅他陆晓川肯定是背定了!
“师弟啊师弟,你又得欠我一个大人情啦!”
人群中挤出一个英俊的年轻道士,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二人好似清风一般,淡然飘过,与世无争的样子,甚是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