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做了一个貌似绵长的梦,我躺在巨大的花园里柔软的草坪上,有人轻轻呢喃模糊的旋律,有一阵一阵的风吹起我额角的发丝,一下一下打在我的额头上。努力地探寻却只探寻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交错的是男子如面目一般模糊却好听的歌声,似在呢喃歌唱,又似在说着绵绵的情话。
那是2004年的夏天的一个午后,现实里没有风,没有人在唱歌,阳光不温柔地砸在人间,焦灼着皮肤,我趴在硬邦邦的饭桌上,被一个大巴掌狠狠地挥了脑袋。
“小混蛋,每天花钱请你们就是来睡觉的吗?”
我这才绝望地想起,现实果然是残酷的,我不是躺在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大草地上欣赏美少年的曲线美,而是在这家唤作龙门菜馆的小店里,充当店小二的角儿。而且被大BOSS当场抓到偷懒。
我立马起身立正,决心以彼时我的勤奋来弥补我的过失,可脑袋瓜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正要看清楚一点再看清楚一点那两帅哥的脸时,我的脑袋受到了重创,这让我仿佛对着大餐正欲大快朵颐时忽然眼前的美食被人洗劫了一般憋屈!
以至于,我在BOSS喊我去端菜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于是,没留神的我迎面跟像拉皮条似的美滋滋地给人带路的老板撞了个满怀,将一整盘菜都砸在了他的盗版阿玛尼西装上,刹那间风云骤变。我淋了一头狗血般的骂,终于忍不住决定勇敢一回。
奶奶的,骂的我全家都是猪头似的,本姑娘不干了!本姑娘也得瑟一回!
我……我正欲开口。
大BOSS扭曲着一张脸对着旁边的领班说,把这手脚不灵活的丫头的工钱给结了,咱请不起她!
我唯一的骨气就被这么折煞了,灰溜溜地从龙门菜馆出来,坐在台阶上郁闷了好一阵子,得知消息的童橙橙驾着七色云彩来了。
我和童橙橙说起这个梦时,尽管我使劲强调着梦境有多浪漫,童橙橙坚信我是春心荡漾,做了个貌似纯洁的春梦。
她一边侮辱着我的清白,还一边将我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意味深长地啧啧,微凉啊,你该感谢那恶魔老板,不是他一巴掌拍醒了你,阻止你跨越雷池,你的清白可就毁了啊!
我鄙夷地冲这个不纯洁的少女翻着白眼,然后对她的提醒表示感谢,多谢足智多谋看事情相当之全面彻底的橙橙小姐,小的这就回去将恶魔老板给供起来,每天三炷香!我每天的泡面都由他先品尝!
然后,失业后的我,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她,为了挽回一点颜面,起码心里头不要这么憋得慌,于是我们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做了这么久的跑腿汉,咱叶微凉就得瑟到底吧,咱去当大爷,去板着脸吃次龙门菜馆里的小龙虾,我请客!
一路上,我与童橙橙吵吵闹闹,我嘲笑她的脸大,她嘲笑我的个小,手却一直紧握着,仿佛害怕,一松开手,就是天涯。
这就是我的16岁。童橙橙是我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我叫叶微凉。一叶知秋的叶,微乎其微的微,凉彻心扉的凉。
其实,除了童橙橙,我还有一个好朋友。那就是我的猫,小又。它是我在葵花街捡到的,纯白色的皮毛。它看起来,娇小,柔软,脆弱,眼睛特别清亮。想象力特别旺盛的我从它的眼睛里仿佛可以读出刻骨的孤独。没错,刻骨的,就像我一样。既然刻骨了,就没有人可以从我的外在看出来了。
很久以前,奶奶临死前曾留给我一只叫葵花的猫。她的皮毛不似小又那般纯白松软。她很老很老了,连猫都是可以看出皱纹的,你们相信吗?她的皮毛是灰色的,仿佛是被时间带来的尘埃深深地覆盖凝结。她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有可能奶奶的灵魂藏匿在她的眼睛里,看着我,很深很深的疼爱。
可是,葵花死了。
是院子里的住户干的,他们残忍地踢死了她,最后将尸体丢在了垃圾堆的旁边。我还记得那天,我挥着一根粗粗的木棒,我不像一个14岁的少女,像一个失去挚爱的疯妇,对着嫌疑犯们一顿乱打。
在葵花死后的那三天,我替代了它的声音,哭得悲怆万分。
没有人过来踢我,或者掐死我。日子还是需要一样地过,沿着它既定的轨道,它不会改变,它不会因为一只猫乃至一个人的死,而变分毫。
正如葵花死了,我依旧要像生命力顽强的向日葵一样,勇敢地活下去。
我是叶微凉,我必须,勇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