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璋邀六叔进了前厅,却让叶芷留在了院内,小时天见没他什么事,亦陪同叶芷一起留在了院内。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前厅出来,招手示意叶芷过去。
“芷儿,今日你就同老先生一同启程,去解语堂待一段时间,我已经亲笔一封托老先生转交给解语堂的孟堂主,让堂主多多担待你。”叶璋说。
“您果然还是对我失望了。”叶芷说这话的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小时天稚嫩冷峻的脸上,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看啊,让你整日呆在这府里你心里也不痛快。”叶璋察觉出叶芷失落的神情,“有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好,怎么你倒还不乐意了?”
叶芷撇了撇嘴,神色无辜,“没有,芷儿没有不乐意,一切听爹安排。”
“嗯。”叶璋欣慰,“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写信让你哥去接你。”
“知道了爹。”
叶璋说完便要朝后院走去。
“爹。”叶芷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叶璋。
叶璋回头看着她,“您当真没有生我的气吗?”叶芷鼻尖一整酸楚。
“即便你再顽劣,再惹我生气,我都是你爹。”叶璋语重心长,“为父对你的种种责罚,只是唯恐不能让你幸福安乐的过此一生,今后你须时刻记得自己心中所求,奋力争取,勇承其重,遇事不必委屈求全,能屈能伸,那才是我叶璋教出来的好女儿。”
“谢谢爹。”也不知为何,叶芷听着这话两眼竟涌出泪花来。
叶璋这段话在叶芷心中的分量,就好比她心石上刻写着的箴言,每当她不知所措,陷入茫然的时候,叶璋说这话的神情、语气、重音都分毫不差的出现在叶芷的脑海里,萦绕在叶芷的耳边。
就这样,叶芷同刘叔和小时天一道去了平宁镇。
拂袖而去,看似潇洒自如,没心没肺。
心里却总想着某人。
日幕,叶府。
叶彦之和叶泉从军营回来,一如往常入席吃饭,叶彦之不见叶芷身影,“三妹人呢?”
叶夫人停筷看向自己的丈夫,看来送走叶芷一事,叶璋是同夫人商量过的。
叶泉见势便知,父亲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目不转睛的看向叶璋。
“我让她去解语堂了。”叶璋说。
叶彦之有些惊讶,“解语堂?三妹年初不是也去住过几日,看来芷儿和这个解语堂交情颇深啊。”
叶泉显然对叶彦之的很失望,他丝毫没抓住重点,估计仅有的一点脑子都用在练兵打仗上了,“爹,芷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夫人与叶泉目光对上,言语遮掩,“芷儿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你爹给她求了门亲事,正巧婚期与彦之是同一天,眼看着婚期将近,你爹怕她婚后难得有机会任着性子游玩,特意放她去的。”
给叶芷求了门亲事,还连婚期都已经定好了,又是与叶彦之同一天,哪有这么巧合,这么草率的事,何况还是芷儿的终身大事,叶泉已然有了答案,只是不太敢求证,她虽知道芷儿和太子是两情相悦,却不知爹为何突然要为芷儿求下这么婚事?
既是同日成婚,张家千金是太子妃无疑,那芷儿就只能是以侧妃的身份嫁给太子。叶泉知道这正是叶芷所不愿的事,若是她肯妥协,又怎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芷儿的婚事?这么突然,是哪家公子?”叶彦之问。
“今日入宫面圣,我请旨让芷儿以太子侧妃的身份嫁入东宫。”
“太子侧妃?!”叶彦之惊坐直身,“芷儿答应了?”他虽知道叶芷和太子早就相识,私交也颇多,但是之前立太子妃一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叶芷都避之不及,怎么突然就成太子侧妃了?
“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叶璋见叶彦之沉不住气,白了一眼,“这都是我和你娘反复斟酌之后定下的。”
“可以这也太突然了。”叶彦之一时还是没法理解。
“眼下北境情形不容乐观,恐有变数,西夷也传来密报说乐西丞近日勤巡视军营,不知是不是有所图谋,这朝中亦是多股势力暗流涌动。这往后怕是难得有什么太平日子,彼时军令如山,你们兄妹二人势必随我带兵出征,只是我们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您娘和芷儿,为父实在不放心,一直打算给芷儿寻一名好亲事,好有人能护她一生周全。”
“至于为何是太子殿下,我想也是他俩之前的缘分吧,当初叶芷从李家逃婚被太子所救,后又性情大变离家出走去了边州也是太子殿下一路护着,看得出太子殿下在芷儿心里有着不一般的分量。太子殿下那边我也打探过了,之前太子殿下为立太子妃一事与陛下闹翻拒接赐婚圣旨也都是因为叶芷,殿下亦有心求娶芷儿。况且太子殿下从小就爱混迹在叶家军营,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品行我也信得过,把芷儿交给她我很放心。”
叶彦之听完神情更惊讶,相比叶芷要嫁给太子做侧妃,墨麒风能为叶芷做到这一步简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他可是一国储君,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律己严明,是令朝中想要扳倒他的大臣都找不出一点错处的。而他一直对自己母妃的死对皇上一直心有介怀,从未见他向皇上求过情,可他居然为叶芷做到了这一步。
叶彦之仔细会想起叶芷和太子相处的场面,确实感受得出殿下对芷儿有所不同,却不知这爱意如此之深,一时哑口无言。
“其实这些事里我也有份。”叶泉全然明白叶璋的用意。
“之前芷儿夜闯皇宫,是我教唆的,我还找了欧铭当内应。”叶泉挺直腰板,有些心虚。
“我就说芷儿哪有那么大胆子敢夜闯东宫。”叶彦之立刻气焰高涨,难得有机会在叶泉面前趾高气昂地骂她,“何况皇宫守卫森严,居然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混进东宫,原来是你和欧铭在背后狼狈为奸。”
“你......”叶泉自知自己理亏,压低声音说,“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一拳挥向叶彦之地胳膊。
“好了,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了,不过泉儿这事处理的有些过于感情用事,有欠妥当,日后凡事还是要多考虑考虑,尤其是在军务上,最忌感情用事。”叶璋说。
“泉儿一定谨记爹的教诲。”
“芷儿的事就这么定了,想必过一两日宫里便会传来圣旨,到时候泉儿你就拿着圣旨去一趟解语堂,有些事,还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去说要好一些。”叶夫人吩咐叶泉。
“嗯,知道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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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宁镇,解语堂一家专供联络的酒肆,后院中。
叶芷倚坐在栏杆上,碧眼盯着池岸处出神,手里酥饼被捏成了碎渣,无意识地往河里撒,心思完全不在眼前。
“小姐,你怎么把酥饼都喂鱼了呢。”小夕端着茶杯走来,“这酥饼是和了猪油烤出来的,鱼吃了是会死的。”
“啊?”叶芷醒过神立刻收手,主仆二人低头看一眼池塘里,一群鱼扑腾的正欢,看来是一池的鱼都要遭殃了。
叶芷放下酥饼,拍了拍手,有气无力的靠在倚栏边。
那一盘酥饼,除了喂鱼,小姐是一口也没碰。小夕放下茶杯,坐在叶芷对面试探问道:“小姐是在想太子殿下吗?”
叶芷没有说话,不急着否认,也不承认。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吐不出也咽不下,真叫人难受。
“当初来平宁镇的时候你不是爱吃这家的酥饼嘛,我今天日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你买回来的,你怎么一点都没吃。”小夕指着酥饼说,叶芷看眼前这碟酥饼是有些眼熟,应该是吃过,但是却也不记得这饼有多好吃,称得上是她的最爱?
“我最爱吃的?”叶芷拿起一块酥饼仔细端详,并未觉得这酥饼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姐你忘了?”小夕不明白小姐怎么老是记不住事,“当初你女扮男装与太子殿下在一家茶馆歇脚,正巧遇到地痞在欺负店里的琵琶女,你出手救了她,虽然是借助太子殿下和云公子的阵势,但那姑娘对你是磕头感激,就差一生相许了,临走时送了你一盒这酥饼。”
“你当时吃着酥饼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冒着光。”小夕有声有色地描绘着当初的情景,“太子殿下还问你:‘你就这么喜欢这酥饼?’你还说,‘喜欢,这么好的东西,这世间没人不喜欢吧。’后来离开平乐镇去边州的时候,太子殿下半夜就去人家店铺门口候着,给你买了好几盒酥饼放在车上,你一路上吃的可都是这酥饼,小姐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吧。”
叶芷尝了一口,这味道确实挺熟悉的,不过当时她只把这饼当成充饥的干粮而已。
当初在茶馆遇到那琵琶女,自己确实对她很是亲近,不过那是因为她长得和叶芷读高中时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很像,全然是粉丝见到本命偶像的既视感,何况她长得也娇颜可掬,一副琵琶遮面,柔柔弱弱的样子,还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地盘流氓污言相向,她实在忍不住坐视不理。
而琵琶女告别时,她说的话些话,和墨麒风问她的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她看着琵琶女离开的背影时心中想的是,这么标准的女子,又弹得一手好琵琶,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可惜了,如果是在21世纪这么不得是个国民偶像啊。
这么个人间尤物,谁会不爱呢。
结果墨麒风却只盯着叶芷,看她吃着酥饼,似乎魂都没了。
口中的一口酥饼突然哽咽在喉,这么都咽不下去,叶芷突然胸口闷痛,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令人窒息的感觉。从未觉得自己的随便的一句敷衍会是某个人殷切期盼的答案。
可是有些东西你越是期盼,你就越会害怕失去,于是在这样渴望得到与害怕失去的徘徊间,我变成了另一个我,一个令我自己都讨厌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