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谦从病床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当时革川已经清醒了,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她。陆荷白一脸内疚的站在他左手边的窗户旁,他只记得昨天和陈柔谦喝得很尽兴,没想到会把人家喝到医院来。他还穿了一件白粉色格子的衬衣,打了一条淡金色的领结,越发地衬得他颀长清俊。明亮的眼睛,干净细白的皮肤,临临的站在那里,挺拔得像一株枝叶疏朗的向日葵。
“小柔你醒了?感觉还好吧?”听到革川的话,陆荷白他们赶紧围了过去。
陈柔谦微微地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的垂下了眼帘。
陆荷白看着病床上的陈柔谦,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陈柔谦,昨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实在不应该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喝那么多酒的。”,想起昨天拼酒的时候,陈柔谦跟她控诉,被蛋糕弄脏的那件衣服是她的宝贝,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有,蛋糕上的那个炮仗也是我点上的,对不起。”
“是啊小柔,你说你和陆荷白叫什么劲?医生说你的胃穿了好多个孔,以后可千万注意了,不要让我担心。”革川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少见的宠溺。但陈柔谦却缓缓地将脸转向了另一边,沉默地背对着他们。
站在病床另一面的夏小末清楚地看见陈柔谦哭了,眼泪沿着面颊滑落进白色的枕头里面,没有一丝声响。
那种伤心夏小末也曾有过,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每每在周佳若那里受了气,她都会把自己反锁在小房间里,咬紧了嘴唇偷偷哭泣。她希望爸爸能够细心一点洞察到她所受的委屈,又害怕爸爸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跟妈妈发生争吵,那种压抑和绝望整整陪伴了她好多年。
过了好久,陈柔谦才以极低极低的声音反问了句:“革川,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我的心也穿了很多个眼么?”
那一刻的夏小末惊讶地发现,陈柔谦不化妆的时候比昨天上妆后的样子漂亮多了,特别是现在生病的模样,柔弱而无助,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看起来比昨天亲切许多。
陈柔谦抬眼看着夏小末,挥手示意她走近些。
夏小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牵强的笑一笑,然后握住夏小末的手说:“夏小末,昨天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夏小末的手指与她的手指接触的那一个瞬间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正常,那是第一次在被别的女人握住手的时候,夏小末破例没有感到反感。五岁以后,她对女人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排斥感。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夏小末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很抱歉地冲着陈柔谦一笑:“真不好意思,我爸爸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走到病房外面安静的走廊里。夏鸿升在电话里婉转的向女儿诉了半小时的苦,她终于听明白,原来爸爸是想告诉她,那个女人打算用钱去买一个儿子。听筒里一直传来爸爸愤愤然的声音: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
当然,那个女人的脑子本来就不太正常,要不然,像她那样的家世,长得又不难看,早就有几千几百个家世良好的男人争相上门追求了,又怎么会轮到带着一个拖油瓶的爸爸呢?
这几年外公的身体每况愈下,时不时要住进医院调养,所以更加在意起周氏没有接班人的事情。但她也没有权利说什么,说到底,她跟周家的确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更何况,她也早就知道,当年外公肯招赘爸爸的条件就是,为周家添一个周姓的男孩。因为外公不愿意自己一手创建的周氏集团,从此以后改姓成了赵钱孙李。
夏小末回过头,看见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出来。他的头发已经那么长,盖住了大半张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的味道。
“小末,你有多久没回家看看了?”
夏小末耸耸肩膀,很无所谓的口气,“谁知道具体多长时间,好像有整整一年了吧。”
通过巨大的落地窗户看出去,医院围墙上的蔷薇开得正好,一朵一朵,花瓣细小馥郁,仿佛西边天一片片绚丽似锦的云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了那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女人,她过得比以前哪一年都要幸福,每一天都充满了生机和色彩。她突然觉得,她就是长在自己肌肤里的一根毒刺,纵然是忍受世间最惨烈的疼痛,也应该义无反顾地剔除。
陈柔谦出院的那一天,夏小末从时刻背在身上的大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保温水杯送给她。她说:“陈柔谦,你的胃不好,以后就不能跟我抢冰激凌吃了,我是不是很坏?”那是第一次,她打心眼里想要交陈柔谦这个朋友,夏小末短暂的人生阅历上从未有过的,同性朋友。
只是后来的夏小末,在被别人伤得面目全非了以后才猛然间醒悟,那也是她犯下的第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这个错误,她的人生几乎陷入绝望的深渊。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发现陈柔谦那种人是属糖果的,深深迷恋的同时也同样付出了自己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