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畋一行还在继续向西撤退的途中。
“咳咳咳……袁公,我们这是到哪里了?”郑畋挣扎着从车上坐起身道。
“郑帅,您身体不好,还是快躺下吧,人马刚刚过了岐山,眼下离凤翔还有一段路程。”陪在身旁的袁敬忙开口应道。
可郑畋却是两眼泛红,坐在那里连声叹气。
“唉——想当初我三军将士费了多少心血,最后才总算是在那龙尾坡上站稳了脚跟,可如今……唉,我实在是愧对陛下,有负圣上重托呀!”
袁敬忙从旁劝解道:“郑帅,眼下我军人困马乏、粮草不济,纵使再继续留下去也已毫无意义,如今权且暂退凤翔府以避贼叛锋芒,待到来日郑帅病体康愈,我军亦重整旗鼓之时,咱们自可再杀回来一雪前耻,以报圣恩!”
郑畋也知道这是袁敬在有意安慰自己,话虽如此,可要想再重整旗鼓,等待下一次时机来临又谈何容易。
“唉,此前一战老夫损兵折将,以致前功尽弃,龙尾余威尽失,此皆我一人之过也,我已是再无颜面对君王!”
言罢,都统郑畋潸然泪下。
“郑帅,此一战我军虽败,可这又怎能全怪您呢?毕竟唐将军他……”
“嗳!”郑畋忙将手一摆道,“纵使他人有过,也是老夫用人有失在先……对了,袁公,可曾派人查到三位将军尸身的下落?”
袁敬闻言一愣。
“噢,郑帅,卑职已派人前去打探了,但眼下时局混乱,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才会有消息传回,此事就交给卑职去办好了,郑帅您还是先将身体调养好才是。”
虽说之前袁敬他们总算是劝动郑畋撤出了龙尾坡,可程、唐、邓三人之事他们却是没敢告诉对方,即便是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会有露馅的那一天,但眼下他们却也只能是瞒上一天算一天了。
郑畋又在那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终归是我这老朽无能之辈害了三军将士,我有负陛下,有负圣恩呀……”
说完,郑畋这才又有气无力地重新躺了下来。
车仗外,众人也是同样忧心忡忡。自打他们从龙尾坡撤出来后,彭远就再没见石绍开过口,于是他故意放慢马速,等石绍赶上来后便与他并马同行。
“绍兄,为何这一路上我见你一直沉默不语,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石绍看了看彭远,这才终于开口道:“元德兄,难道你真的相信那林言此前所说的那番话吗?”
彭远一愣。
“怎么,绍兄,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他是在骗我们?”
石绍苦笑了一下。
“那日你说什么也不肯听我之言,非要放他回去,原本我想,既是你愿意放那就放了吧,可谁知后来袁大人竟也同意帮着你们一起劝都统弃城西去,如今一把大火烧了龙尾城,咱们这几个月来的辛苦也就算是白费了,这叫我们又如何对得起之前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
彭远刚想开口辩解。
“绍兄,你听我说……”
可石绍却并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他突然情绪激动道:“元德兄,你知道吗,其实让我最无法理解的,则是元德兄你为何宁可相信那黄巢外甥的鬼话,也不愿相信那李氏兄弟?之前你对他二人便一直心存芥蒂,可后来还不是靠着那李昌符当日带人拼命厮杀,最后才救回了郑都统,而那林言除了让咱们一把大火烧了龙尾城外,他还帮咱们做过些什么?唉,元德兄,你为何对这些全都视而不见,竟如此地糊涂呀!”
石绍实在是有些说不下去了,于是他急忙催动胯下绝尘,独自一人先行向前奔去。
就这样,郑畋一行带着三千残军,陆续退回到凤翔府城。刚一进府,郑畋便立刻让人将那李氏兄弟唤到了自己跟前。
“参见都统大人。”
郑畋忙示意二人再靠近些。
“昌言,昌符。”
“大人。”
“如今我军兵退至此,东边贼叛早晚必有察觉,想那陈仓重地不可无人防守,故而老夫将你等唤来,特命你二人速带城中两千人马前往镇守,早晚严查,不可有失!我亦知你二人官卑职微难以服众,今特擢升你二人为左右行军司马,以补前缺,还望你二人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老夫对你们的一番期许。”
李昌言、李昌符互相瞅了一眼,随即二人忙朝郑畋跪下道:“多谢都统大人栽培,还请大人放心,我兄弟二人定不负大人所托!只是……”
“怎么?”
“大人,只是如此一来,这凤翔府便也就只剩不足千人防守了,且还大多是些伤兵,倘若贼军此时攻来,那大人您……”
“这你们不必担心,你二人走后我自有安排,记住,无论如何也要确保陈仓无失。”
“是,请大人放心,那我二人这就领命出发了。”
然而,就在那李氏兄弟走后不久,郑畋却是在病榻旁开始提笔写起了请辞折,他要向唐主李儇上表谢罪,自请削去都统之职。
可郑畋的奏折送往CD后却像石沉大海一般,一连三月都不见有音信传回。原来,这几月天子李儇在蜀中过得也是提心吊胆,他又怎会还有闲心去管郑畋那边的事。而给他制造这一系列麻烦的人自也不必多说,除了他那阿父田令孜外,可谓舍他其谁!当然,毕竟孤掌难鸣,田令孜作恶总还要个帮手才行,而这次充当这一角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那个哥哥——西川节度使陈敬瑄。
田令孜本家姓陈,只因其入宫后为一田氏宦官所携养,这才更名改姓叫了田令孜。田令孜在宫外还有个哥哥,这便是陈敬瑄。早前他靠着田令孜的关系,愣是凭着打马球胜出而一举夺得了西川节度使之职,自己也一下子从一个无名小卒而跃升成为掌管一方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
原本坐上了节度使的位子,陈敬瑄便已是心满意足,可偏偏上任后没多久,好运就再次降到他的头上——天子李儇即将幸驾蜀川。带着圣上逃出长安的田令孜自然不会去别处,既是自己在西川那里还有这么个稳妥的靠山,那田令孜当然是削尖了脑袋也得拉着天子一起往蜀中钻。而既然这馅饼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那陈敬瑄自然也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一面命人于CD府赶建行宫,一面则早早地便亲率三千甲士往迎圣驾,生怕被别人抢了先,让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虽然一路上寿王李杰等人也是想尽办法拖延,可终究他们还是无法挡住那田令孜的步伐。
几经辗转,圣驾一行终于抵达了CD府。原本刚开始时各方倒也还算是相安无事,在陈敬瑄的安排下,他们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封赏的封赏。可渐渐地,那田令孜又不安分起来。他琢磨着,眼下既是关中那边有郑畋一大帮人在那里替他挡着贼军,自己这边则又有兄长陈敬瑄做他的后盾,那便也该是时候算算旧账,清理清理这一路上总想存心给他找麻烦的那帮家伙了。
这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寿王李杰。你可别以为那田令孜真就什么都不知道,寿王李杰这一路上做了那么多事情,他田令孜不聋不瞎,加之自己又耳目众多,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李杰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早在当初寿王将那柄御赐宝剑赠予郑畋时,五步之外,田令孜的一名心腹爪牙便将他二人的那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了自己,只是因为当时他还正用得着那郑畋,所以田令孜这才装聋作哑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当他们在兴元接到郑畋派人送来的捷报时,田令孜竟还主动替对方向天子请赏。
后来,陈敬瑄带人赶来迎驾,田令孜这才又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先是以道路崎岖不便为由,将寿王李杰从车中赶到了马上,接着索性连马都不让对方骑了,只叫寿王靠自己的两条腿跋涉前行。想那蜀道艰难,加之寿王年纪尚轻,所以没过多久,寿王的两只脚便被磨得鲜血淋漓。要不是后来手下中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惜重金从别处为寿王弄来了一匹骡子,恐怕这会儿他也就到不了CD了。自此之后,寿王他们便也就只能远远地跟在圣驾后面,生怕若是靠近些,便连这骡子也要保不住了。而田令孜却向天子回报说,是那寿王自己留恋途中美景,这才落在后面裹足不前。
“哼,看你这黄口小儿以后还敢多事!”
好一个阴险狡诈的田令孜!
然而,事情还远未就此结束。这不,眼下田令孜便又要开始翻旧账了。一想起之前李杰那小子竟敢背着自己私自赠剑郑畋,田令孜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初要不是咱家同意带上他一起逃走,那现在他早就被贼军给千刀万剐了!如今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敢来和咱家作对,这次咱家非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也好杀一儆百,让周围那些人全都知道知道咱家的手段!”
于是乎,田令孜竟向天子上奏,诬告寿王李杰,说他此前私自赠剑郑畋是有意结交外臣,意欲图谋不轨。唐主李儇不禁闻言大惊,他惊的倒不是听说自己的弟弟想要造反,而是因为早在兴元府时李杰便已就将此事报与他知晓了。眼下若是真按田令孜所说,那他的这个弟弟连同郑畋一干人等,恐怕也就要人头不保了。
“阿父,朕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要不还是等将来还都长安后咱们再……”
“嗳!陛下,如今我们初到川中,正值人心思动之时,倘若姑息纵容此等行径,怕是日后会酿出大乱子呀!”
“这……”
望着唐主李儇那不知所措的样子,旁边左拾遗孟昭图急忙上前搭话道:“陛下,诚如田大人之前所言,如今陛下初到蜀地,人心不稳,若是此时掀出如此大案,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不仅我们这里,甚至就连关中一带怕是也要为之动摇,还请陛下三思。”
“哦,如此说来,孟大人以为此事又该如何处置呢?”田令孜斜眼瞅着对方道。
“圣上,依臣愚之见,此时咱们还是应当息事宁人的好。”
“对对对,孟卿之言正合朕意,阿父,朕看还是等哪天把寿王叫来,朕当面斥责他几句也就是了。”
“嗳!陛下,如此大事,光斥责几句怎么能行?”
“那依阿父之意又当如何?”
田令孜回头瞅了瞅那个孟昭图,随后冷笑道:“陛下,我看不如就由孟大人代为草拟一诏,严词斥责李杰,之后再鞭笞二十也就是了。”
“啊!”
孟昭图闻言大惊。
“陛下,自古‘法不加尊,刑不上大夫’,今寿王无过而受刑,岂不有失……”
“住口!”田令孜忙拦住他道,“何为‘无过而受刑’?孟大人,为何今日你要一再偏袒那李杰,难不成是大人你也与此事有何干系?”
“什么!你……”
“陛下,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那李杰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亲王,如今此等大罪只鞭笞他二十便已是轻罚,还请陛下即刻降诏,毋要拖延!”
“是呀,还请陛下颁诏!”边上陈敬瑄等人忙也随声附和道。
天子无奈,最终也只得点头依从。
“噢,对了,回头还要烦劳孟大人亲自前往监刑,孟大人,你看这算不算是‘息事宁人’了?”
但见孟昭图只被气得当场浑身上下抖动个不停。
就这样,寿王李杰又平白无故挨了二十鞭子,而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那鞭鞭都是奔着要对方的命去的。幸亏寿王福大命大总算是挺了过来,可此后须得在榻上老老实实趴上几月,便是在所难免的了。这期间,除了当初被逼无奈为他监刑的左拾遗孟昭图曾来探望过自己外,那满朝文武中便也就再没有第二个敢蹬他寿王李杰门的了。
可偏偏这孟昭图还是个认死理的主。此后,心有不甘的他又屡次向天子上书,专言田、陈二人之恶。可他又哪里知道,他所呈上去的那些奏折全都被田令孜扣了下来,天子李儇是一个大字也没瞅见过。而这下田令孜却反倒是乐了。
“嘿嘿,我正愁没有口实杀他,他自己反倒送上门来,既是如此,那咱家索性就送他一程!”
就在寿王李杰遭鞭刑后的一个月,这天晚上,有人突然跑到孟昭图家中,说是天子有要事召他进宫商议。孟昭图自然不敢耽搁,只跟着来人赶紧出了门。可他刚出府门就被几个家伙强行架上了一辆马车,之后便被连夜送往了城南外的蟆颐津。来到江边,几人不由分说,只将那孟昭图是连人带车一起沉入了江中。第二天,田令孜在行宫向天子禀报,说是那左拾遗孟昭图昨夜因酒醉失足,这才误落江中溺亡。可认识他的人全都知道,那孟昭图根本就不会饮酒。自此之后,唐主李儇便多是在禁中与田、陈等人商议军机,外臣朝辅再少有见天子真容者。
俗话说“按下葫芦又浮起了瓢”,就在田令孜除掉孟昭图后不久,本以为总算是可以天下太平了的他,这下却又惹恼了另一个人,此人便是肃宗朝时曾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将郭子仪的后人——西川军使郭琪。
原本郭琪也早就看不惯那田令孜等人欺压天子的行径,如今他们又如此明目张胆地残害忠良,这下郭琪可是再也坐不住了。恰巧这时天子降诏,说是五日之后将在宫中宴请百官。郭琪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于是便找来手下亲信一起商议,决定就在赴宴当日于殿前擒杀田、陈等人。但偏偏那郭琪手下办事不周走漏了消息,这下可是叫田令孜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
就在百官前来赴宴的当天,田令孜派人在宫门前层层设卡,先是将郭琪与其手下隔开,接着又解下了所有人的佩剑。进入大殿后,郭琪这才发现自己已成了“光杆司令”,而他们所有人也早就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眼瞅着酒宴开始,可大宝之上却迟迟不见天子的身影,这下文武百官也是不由得奇怪起来。
田令孜忙上前解释道:“噢,各位大人,昨夜天子偶感微恙,玉体不适,所以今日就不驾临前殿了,但诸位不必担心,陛下早已吩咐过了,叫咱家今日代为主持酒宴,一定要好好款待诸位。”
说着,田令孜击掌三下,手下宦侍赶忙端酒进殿。
“各位大人,此乃蜀中佳酿,是吾兄特意命人进贡给陛下的,今日还请诸位多饮几杯,咱们大伙儿是不醉不归。”
田令孜见郭琪愣在一旁迟迟不肯举杯,于是便带人朝他慢慢走了过去。
“诶,郭将军,为何在此独坐不饮呀?噢,我知道了,一定是这蜀酒将军早已喝腻,既是如此,那将军不妨尝尝这个。”
田令孜向旁一闪,身后一名亲信小宦忙端着一盘玉壶金樽来到了他们面前。
“郭将军,天子知道这些日子将军你也是辛苦了,所以今日特赐下御酒以犒劳将军,还望郭将军细细品尝才是。”
说着,田令孜忙提起玉壶,亲自为郭琪斟了一杯酒。
“来来来,还请将军满饮此杯。”
郭琪一下子愣住了。早在刚才进宫的路上,他就已经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眼下望着田令孜递过来的那只金樽,郭琪明白,这肯定是杯毒酒呀!看来他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
“怎么,郭将军,这可是陛下特意赐给你的御酒,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吗?”田令孜故意尖着嗓子道。
旁边文武百官忙也停住了手中的筷子。
只见郭琪慢慢站起身来。
“田大人,非是在下有意抗旨,只是如此美酒佳酿又怎能我一人独享,我看不如田大人与在下一起同饮如何?”
郭琪知道自己眼下已是凶多吉少,于是他索性横下心来,打算与那田令孜一起同归于尽。
可对面田令孜听了却是急忙推脱道:“嗳,此乃陛下专赐将军之酒,咱家又岂敢乱饮。”
“田大人何必谦虚,谁不知大人您每日殚精竭虑侍奉天子左右,既是今日陛下宴请百官,那大人与我同饮一杯又有何妨?想必天子也是不会怪罪田大人的。”
说着,郭琪忙将那金樽又反敬回了田令孜手中。
田令孜见周围百官这会儿也全都屏气凝神望着自己,知道再推脱下去便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他忙朝郭琪笑道:“如此说来,此一杯咱家我是却之不恭,当饮无妨喽?”
“无妨!无妨!”郭琪忙朝田令孜抱拳道。
田令孜又看了看周围文武群臣,众人忙也随声附和道:“当饮!当饮!”
郭琪笑呵呵地慢慢转过头来,心想,“哼,狗贼,如今你已是骑虎难下,我看你还如何脱身!”
可谁知,那田令孜却是朝他冷冷一笑,随即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恕咱家不恭,先干为敬了!”
说完,田令孜举起金樽一仰脖,当即只将那杯中之酒“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不剩。
对面郭琪见了忙倒吸一口冷气。
“嘶——糟了!”
只见田令孜气定神闲地将那只金樽慢慢放回到了盘中,随后又朝旁边招了招手。
“我知将军早年曾在北地述职,所以今日特命人为将军备下了一件西域奇物。”
说着,有手下从旁边端过来一只锦盒。打开一瞅,但见里面盛着只翠绿色的玉杯。
“将军请看,这便是西域奇物——夜光杯,想必将军也一定有所耳闻吧。”
郭琪一下子愣住了。
田令孜则将那夜光杯取了过来,在斟满酒后又将之慢慢送到了郭琪面前。
“郭将军,请吧!”
这下郭琪可是彻底傻了眼,他没想到那狡猾的田令孜竟会和自己来这一手。之前田令孜便已经料到,此次那郭琪必然不肯轻易就范,所以这头一杯酒压根就没有毒,只是为了试探对方而已。不出所料,郭琪果然中计,于是田令孜这才从容不迫地命人取来了那只涂有毒药的夜光杯。
“怎么,郭将军,这头一杯咱家我已是先干为敬,眼下该轮到将军喝了,将军却又怎么犹豫起来?难道是将军你真的想对天子不敬,还是这其中另有什么原因让将军你不敢喝呀?”
郭琪又是一惊。
“呀,好一个奸诈歹毒的田令孜!”
可田令孜却只是朝他冷冷一笑。无奈,郭琪也只得颤抖着双手将那玉杯慢慢接了过去。
田令孜忙又得意道:“放心吧,郭将军,时才我已经都替你尝过了,此酒味甘醇美,堪称佳酿,还请将军快快饮来!”
郭琪知道这下自己已是无路可退,于是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众人还全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郭琪却只是将身上长袍一拉,当即露出了自己遍布周身的金疮旧伤,只叫那左右文武一个个看得无不胆战心惊。
“想我郭琪一生征战沙场,戍边北戎,尝与番兵恶战,纵使肚破肠流亦无所动容,今日不过区区一樽,我又有何惧哉!”
说着,郭琪忙举起手中玉杯,只将那杯中之酒当场一饮而尽。
“好,将军海量!”田令孜忙也从旁挑指赞道。
郭琪一捋自己的须髯。
“啊,好酒啊!好酒!”
可他话音刚落,却只觉自己腹中犹如翻浆倒海一般。不多时,那郭琪便就已是奄奄一息。
“来呀,郭将军醉矣,快送将军回府。”田令孜吩咐道。
“是。”
身后两名宦侍忙上前将郭琪架起,可还没等把他拖至殿门,那郭琪便“哇”的一声喷出一股黑血,随即倒地气绝身亡。
之前那些被挡在宫门外的郭琪手下,此时也早已被田令孜埋伏的甲兵扑杀殆尽。而他的哥哥陈敬瑄则在削夺了郭琪的兵权后,此刻正在赶往将那郭氏一族满门抄斩的路上。
就这样,短短三个月内,那田令孜“鞭寿王、杀忠良、逼死川中大将”,这便是他入蜀后所干下的三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