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外面好冷,再这样下去,应该就要下雪了吧。”良棋缩在燃着火盆的暖阁里,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彻骨的寒风便迫不及待地卷了进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窗外明明该是繁华的街道,却鲜少有人出现。
这样寒冷的日子,人们应该都会在屋里呆着取暖吧。
听书掩上窗户,一身红衣如同冬日之中燃烧的一把火,他五官妩媚,眼神却是冷傲地看向正悠闲品茗的楼半夏:“两个月了,我们没有一点进展。”他们四人出谷之前,师父渊黎曾经有所吩咐,四人当以烟琴为首,然而听书对她并不十分信任。
天命异星,真的可以相信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几百年你们都等了,还差这点儿功夫?”与其他三人相较,楼半夏一点也不急。
他们现如今落脚的是天烬国国都,晏城作为国家权力中心,也是龙蛇混杂,贸然行事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要重振灵师之名,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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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九天诛魔阵动荡造成的浩劫已然过去,时空之序却受到了相当的影响,产生了时空乱流。楼半夏被调往时空之界镇守,以防别有用心之人趁乱进出,然而看着时空之界的缝隙,楼半夏心中却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波澜。
她本是出自蔡邕之手的焦尾琴琴魂,应情而生,却从不知晓“情”的真正滋味。宋初和梁京墨的悲欢离合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在那时候悄然长成参天大树。
于是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闯出了本来她要守护的时空结界,进入了时空乱流之中,顺应一股莫名力量的牵引来到了此间凡世。
此间凡世灵气充沛,修行者诸多。她初入此界,便遭到守界剑修的围攻。楼半夏固然有千年修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虽最终顺利脱身,却也身受重伤。那时候,她无意躲入一处山谷,没想到竟遇上了避世隐居的灵师一族。
族长渊黎称她是能光复灵师一族的异星,威逼利诱将她收入门下,赐名烟琴,硬生生给她扛上了将灵师之名发扬光大的重任。她只在山谷中修行了数年,便与听书、姽画、良棋一道被渊黎赶了出来,落脚天烬国国都晏城,开了这家牵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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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画放下手中的画笔,一树在雪中绽放的红梅跃然纸上,几片花瓣在风中飘落雪地,嫣红如血。
“近来晏城中不断有命案发生,然而官府至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觉得并非常人作案,你们怎么看?”
良棋嘘了一声:“我看这城中巡卫每日来来往往好几趟,不仅没抓到凶手,连蛛丝马迹都不曾发现,真是无用。”
楼半夏搁下茶盏,清冷的眼中染上氤氲笑意:“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帮他们一把?”听书蹙眉,“但是我们插手总要有个由头,否则,只怕会招惹无端的怀疑。”
“他们已经怀疑了我们,我们自然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楼半夏话音刚落,牵情阁的大门便被人拍得叮当乱响,伴随着属于男子的粗犷叫喊。充当门童的花妖碧蕊一开门,便有一队衙差强硬地闯了进来,面色凶恶地看着楼上的四人,仿佛他们犯下了滔天罪行。
领头的衙差凌厉的眼神扫过面色坦然的四人:“城中戒严,彻查命案,你们几人来历不明,我们要搜查此处。”说完,不等他们答应,他身后的衙差已经开始行动。
楼半夏四人并不阻止他们,坦坦荡荡让他们搜。他们要真能搜出什么东西来,也算是他们的本事了。
“我们牵情阁是做生意的,杀人的不是我们,不过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帮你们找到真正的凶手,如何?”楼半夏走下楼梯,在主位坐下,一点作为嫌疑人的自觉都没有,反而跟人谈起了交易。
衙差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现。领头的衙差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此事并非我等能够决定,不过我会替公子向我们大人转达的。”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牵情阁。
良棋捧着脸趴在二楼栏杆上:“你们觉得,他们会同意吗?”
“从第一具尸体被发现到今日,已经一月有余,案件却没有一点进展。即便府衙的人不在乎那些人命,但是这是晏城,有那么多惜命的人,府衙的压力一定不小。”姽画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重压之下,即便府衙不敢相信我们,也必定会将烟琴今日的话传达给那些惜命之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姽画口中的惜命之人,无非是城中的权贵,没有哪个位高权重或是有钱有势之人不怕死的。只要权贵出头请了他们,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开始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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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人确不相信他们的话,也不敢私自同他们交易。但由于案件太过诡异,牵涉到多条人命,又久无线索,城中人人自危,府尹自觉已经无法一肩扛下,已经一纸奏章递到了皇帝面前,如今少帝萧长风已命摄政王萧煜主导调查。是以府尹听了衙差的汇报之后,便匆匆赶到了摄政王府,将衙差在牵情阁所遇之事尽数汇报。
萧煜对城中突然出现的牵情阁也有所耳闻,牵情阁号称什么生意都做,无论妖魔鬼怪、人神精灵都接待,有情人分文不取,无情人一价千金。好奇心人皆有之,只是这铺子出现得着实诡异,有胆子进去一试的却是没有。
更加让他在意的是,在他的记忆中,晏城不该出现这样的一家店铺。自重生以来,他不敢说整个大陆,至少天烬的发展从来没有出现过偏差,晏城的一物一景,甚至朝堂上的动作,都与他的记忆别无二致。
扔下手中的文书,萧煜便披上了斗篷准备出门。萧煜的爱“猫”幻月从桌子底下钻出脑袋,看四下无人,竟张嘴吐出人言:“主人,牵情阁里的不是一般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忙。”
萧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幻月便又缩了回去。大冷天的,还是桌子底下暖和。
自从战死沙场却重回二十年前,萧煜就明白,这世间不可思议之事诸多,那些妖魔鬼怪的传说也未必是假。便如同他那只能口吐人言的“猫”,便是他意外救下的虎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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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煜没有乘坐马车,也没有带侍卫随从,孑然一身,轻装简从到了牵情阁门口。还没等他敲门,碧蕊已经将大门打开,恭谨地将萧煜请了进去。
烟琴清冷如霜,良棋天真无邪,听书妖娆冷傲,姽画温润如玉,暖阁之中,各有风情的四人静默端坐,仿佛早已知道他会来,特意等着他一般。
“诸位如此严阵以待,想来也已经知道本王来此的目的了。”萧煜并不与他们过多寒暄,单刀直入。
一直低着头饮茶的楼半夏起身抬头,将一盏茶送到萧煜面前:“依王爷所见,这笔交易,做是不做?”
萧煜看着楼半夏,眼神有一瞬间的惊愕,随即掩去,又是一贯的冷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接过茶盏:“做,当然要做。”那个人他养了七年,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冷淡,从容,如烟雨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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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萧煜五百金订金,楼半夏四人随着萧煜到了停放尸体的义庄。
义庄设在城外,不远处就是乱葬岗。被送到义庄的尸体若是迟迟没有被认领,就会被卷上草席扔到乱葬岗去喂野兽。义庄外荒木重重,不见一丝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腐臭味。
良棋这日没有睡午觉,又在马车上晃了一路,便有些昏昏欲睡,此时正半眯着眼睛靠在听书身上打着盹儿。姽画恨铁不成钢地拧起他的耳朵:“我们这都走了一路了,你们还没清醒呢?这些尸体,还不够提神醒脑?”
良棋扶了扶自己的脑袋:“不就是死人嘛,见多了……”
楼半夏束起宽大的袖子,戴上手套:“这些尸体,恐怕可不是那么常见的。”即便蒙着白布,她也能隐约看到被污血沾染的白布之下,并非正常尸体应该有的轮廓,“要不是摄政王大手笔,我也懒得管这件事。”
萧煜听到这话,强自抿着唇角压下不由自主扬起的唇角:“那些大多是朝廷的赏金,咱们天烬国别的优势没有,就是不缺钱,你们放心。”
义庄的仵作掀开排列整齐的七具尸体身上蒙着的白布,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七具尸体,男女老少,皆被开膛破肚,肚腹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正值冬季,尸体腐烂没有那么迅速,给他们不少方便。从尸体的衣着打扮上看,这些人有些来自富贵之家,有的也不过贫寒之身,性别、年龄均没有相似之处,凶手杀人似乎并没有特定的受害群体。
听书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尸体的不寻常之处:“他们的心脏都不见了。”
这些尸体从锁骨之间的位置一直被划开到肚脐,缺独独缺失了心脏。如果凶手是为了取走心脏,完全没有必要造成这么大的伤口。除此之外,这些人身上没有其他的致命伤。
“这个伤口……很特别啊。”姽画看着伤口的边缘,感觉不太像常规的武器造成的。
听书将还在迷糊的良棋推到了姽画身上,附身去看。七具尸体一个个看过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伤口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良棋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了些:“你们都在忙活什么呢?我都把引魂香带来了,有什么问题直接把他们的鬼魂召过来问问不久知道了吗?”
正在检查尸体的楼半夏和听书都是一愣,他们竟然忘了还有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引魂香能够招来死后不久或是心愿未达成尚未离开人世的灵魂,用在此时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