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到襄王府看到的玉良,却宛若一个娇俏天真的少女,站在海棠树下,一手扶着花枝,一手握着小扇,稍有不耐地对着执意要给她披上斗篷的侍女。
突然,玉良抬眸,楼半夏与其四目相对,从玉良的眼神中,楼半夏半点感受不到属于少女的明媚,反而如泥潭幽泽,阴寒彻骨。只一眼,楼半夏便可以确信,她绝不会是玉良。真正的玉良,即便遭受残害,即便已经成了鬼魂,她的眼神可以是惊慌失措的,可以是躲闪的,却不会是这样的阴沉。
这样的眼神,让楼半夏想到了另一个人——曾经通过玉良的眼睛看到的凶手的眼神。
楼半夏正欲转开眼睛,那厢的玉良却蓦地变了个人似的,眼神柔和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双颊泛红,眼若秋水,贝齿轻咬下唇,分明是少女含春的模样。若不是听书还靠在墙边玩狗尾巴草,楼半夏几乎要以为玉良是看上听书了。回头一看,竟是吕登辉和萧煜正往这边走来。
萧煜是玉良的叔叔,辈分对不上,那就是吕登辉了。
楼半夏将听书推给了萧煜:“你带他去厢房瞧瞧玉良郡主的魂魄可还在,我与吕公子先进去探探那东西的底。”这就是断定里面的玉良是假的了。
襄王与王妃经历人世大悲大喜,又是惊悸难安,相继病倒。虽真假不知,总之是卧床不起了,一概事务皆被托付给“备受信任”的萧煜,放话只要安排得当,后院未必进不得,竟是顾不得避讳了。足见得,玉良郡主“死而复生”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冲击。
一听要去“探探底”,吕登辉腿都软了,躲着假玉良的目光缩到墙边:“要不,还是草民随王爷去厢房……”
“不行。”
没等吕登辉说完,楼半夏便驳回了他的意见。假玉良在他出现时陡然转换的眼神,让楼半夏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萧煜和听书刚刚离开,吕登辉还在找理由不愿进院子面对假的玉良郡主。没等楼半夏生拉硬拽,望眼欲穿的假玉良已经等不及了,自己找了出来。仿若没有看到楼半夏一般,假玉良径直插在了她与吕登辉之间,对吕登辉嗔道:“吕公子可是为了玉良而来?”
吕登辉眼神闪躲:“回,回禀郡主,草民,草民的确是……”
“我听父王说,你要娶我?”
“不不不……”吕登辉矢口否认,反应过来又立即补救,“郡主千金之躯,草民不敢妄想。”
玉良含羞带怯地看着吕登辉:“吕公子少有才名,吕中丞为官清廉,得天子信任,想必吕公子日后也定会有所建树。更何况,公子前几日竟顶着族人的压力,执意向父王提亲,玉良十分感动。若真能与吕公子结百年之好,玉良……玉良也是愿意的。”话音刚落,玉良便以小扇掩面,快步走回院中,面红胜海棠。
跟在玉良身边的丫鬟又羞又恼,眼角含泪,吕登辉则是欲哭无泪,只能求救地看着楼半夏。楼半夏拍拍吕登辉的肩:“辛苦,现下须得你忍辱负重,稳住里面的那位。”说着,便带着吕登辉要往院内去。
吕登辉不料楼半夏看着身形纤细,力气却大得出奇,竟被硬生生甩进了院子。踉跄两步,吕登辉刚想后退,就被楼半夏以手抵住后腰挡下,半步不能退,只得对着玉良郡主强作欢颜。在玉良眼中,楼半夏压根儿就是个隐形人,从始至终就没多看她一眼。不过她在,还是让吕登辉能稍微提起勇气面对假玉良,否则只怕他早就拔腿而逃了。
这边“气氛祥和”的交流没有维持多久,便有王府的侍婢匆匆跑来:“吕公子,吕府出事了!”
吕登辉扬声询问,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庶妹失踪了。想到玉良郡主的先例,吕登辉脑中一阵阵地晕眩,险些站立不住。楼半夏分了些心思落在玉良身上,发现自从那侍婢传来消息,假玉良便褪去了娇羞之色,眼神闪烁,手指几乎把帕子绞断。
见此情景,楼半夏不由得猜测,难不成吕府的事情也与这假玉良有关?
吕府出事,于情于理,吕登辉都不应该再留下。楼半夏离开玉良的小院的时候,回头看了假玉良一眼。吕登辉的身影刚刚消失,这假玉良的眼神便又阴沉了下来,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楼半夏往外院走的路上,恰遇见正要去找她的萧煜,说玉良的鬼魂尚在厢房之中。
“这就奇了怪了。”楼半夏以为,那夺了玉良身份的东西为了斩草除根,势必会将玉良的魂魄除去。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是她有恃无恐,还是……她不敢,甚至是不能?
真正的玉良被囚困于厢房之中,半步不能踏出。从清晨起,襄王府里就开始风声鹤唳,比之前更加人心惶惶,玉良也从经过的仆妇的碎嘴中得知,有一个“玉良”回来了,她清楚地知道,回到王府的那个自己肯定是假的,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企望着能与自己交流的人出现。
襄王不傻,相反,他十分精明。听闻玉良归来,他虽承认了假玉良的身份,却自始至终没有和她碰到。在假玉良身边转悠的,只有伺候她的仆妇而已。直到前院传来了消息,萧勉才让人将萧煜带到了自己的卧房中。
襄王府气氛肃穆中带着诡异,吕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吕登辉的庶妹吕湘云,昨夜于闺房之中无故失踪。吕湘云的房间门窗锁闭,事发前后仆婢未觉,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这样的情况,与襄王府之状颇有相似之处。思及襄王府这两天的动静,吕府也是人心不安,生怕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吕湘云的尸体。
刚刚回到府中,吕登辉就被带往吕湘云的房间。吕登辉的父亲正在外放,母亲也随父亲一起在外,府中除了吕中丞之外,能做主的只有吕登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