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前日端王当着东宫和定安贵太妃的面与皇后起了争执,颇有威胁之意,甚至想迫退中宫。来日言路对端王群起而攻之,皇后即召内阁、五府、六部众人,切责端王咆哮宇内擅权不敬,到时候,端王还能不让步?”徐东海笑眯眯答。
顾梁汾听了忽然冷笑,“我听明白了,端王若和中宫明火执仗,徐兄你可以坐收渔利。”
徐东海腾地跳起来,“我收什么渔利?”
顾梁汾道:“我说徐兄,这次家严出事,在下可没寻你帮忙。你自己找上门来,是想帮我,还是威胁我?”
徐东海面色大变,“顾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难了结,”顾梁汾道,“闹到端王下不来台,他咬死了,中宫预政不占理儿,能强过端王去?”
徐东海面色青白不定,“你就不怕这次翻出傅老先生的旧事来?”
“傅伯伯有什么旧事?我怎么不知道?就算有,谁会借机翻傅伯伯的旧事?”顾梁汾死死盯着徐东海的眼睛,“不会是徐兄你吧?”
“你!”徐东海失态起来。
“我知道,徐兄的东西,想要顺顺当当地进京来。这件事,我可以去同武老先生斡旋。”顾梁汾踱了几步,“可是今儿徐兄玩儿这一招,真是不厚道!若是傅伯伯的事闹到无法解决,说不定我这个光脚的豁出去,做一些平时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会牵连到徐兄。”
徐东海沉下脸,“那么我的事,顾兄是应承了?”
顾梁汾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前提是傅伯伯的事,您别来给我添一把柴,要不然说不定咱们不能和光同尘,反而会一起灰飞烟灭。”
“你考虑清楚,中宫都和端王撕破脸了,端王如果不退让,中宫又只做样子,傅老先生可没办法脱身!”徐东海底气不足道。
顾梁汾故意叹气,轻声道:“我知道,现在不是还没到最后一步么?徐兄富贵已极,复何所望?惟全晚节为完人则千秋矣。”
两人险些谈崩了,徐东海阴沉着脸出来,顾梁汾也没送他。待徐东海走远,顾梁汾冷冷道:“阁下听够了没有?”说完飞身出门,反手就是一剑。
程瀛洲连忙闪身,他见过思卿动手,本以为他们师兄妹不过尔尔,没想到顾梁汾变招奇快,倒卷剑锋,竟把程瀛洲拢在中间。程瀛洲本不想动手,见此也只好拔剑回腕一劈,两人一起从二楼飞身到院子里。
这下惊动了酒楼的小二们,顾梁汾大袖一挥,“和你们无关,招呼前头客人去。”说完一回头,正对上程瀛洲的眸子,忽然发觉眼熟,“您不是……不是那个……”
程瀛洲收了剑道:“程瀛洲。”
顾梁汾连忙收了剑,“我想起来了,我家巷子口见过您。”说完拱手道,“失礼!真是失礼!”
程瀛洲回礼道:“是殿下让我来的,当着武老先生的面不方便,殿下想问……”
“内子安顿在永通,没回帝京,应该没有问题,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顾梁汾郑重答道。
程瀛洲点点头,想了想道:“我失礼多听了几句,冒昧问顾先生,您和徐尚书,是不是有过节?”
顾梁汾道:“过节是真没有,我一介庶民,哪儿感和他徐大司农有过节?不过你也听见了,他跑来威胁我。”
程瀛洲轻声试探问:“他知道傅老先生的旧事?”
顾梁汾谨慎道:“我觉得,他可能只有一个疑影儿,所以跑来威胁我,顺便也试探我。”说完他忽然看看程瀛洲,“不过我挺想揭发他,不然他苍蝇似的跟着我。但是我又不敢,怕他反咬一口。”
程瀛洲问:“他运私……的事?”
顾梁汾奇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程瀛洲笑笑,“殿下心里有数。若他没有傅老先生的实证,顾先生大可不去理会他。”
顾梁汾颔首,复问:“程大统领还有旁的事么?”
程瀛洲踟蹰片刻道:“方才徐尚书说皇后同端王撕破了脸……”
“他说之前杜嗣琏杜翰长就告诉我了,”顾梁汾道,“这么做太冒险了,端王要是起疑心怎么办?”
程瀛洲道:“皇后和端王抵牾日著,有一件事,我想同顾先生来做。如若不然,只恐皇后殿下寸步难行。”
顾梁汾看着程瀛洲,忽然皱眉问:“程大统领帮忙做内应瞒住她,我来把人悄悄儿换出来?”
程瀛洲道:“正是!只要傅老先生脱困,皇后便可先退一步,端王也就没了逼迫皇后辞位的理由。”
顾梁汾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瞒不过她。况且你来担这个责任实在是……”
“顾先生!”程瀛洲打断道,“只要把人救出来,事情就了了,能瞒一时把人救出来就够了。”
“可是你……”
“顾先生不想救人么?”
顾梁汾想了想,还是坚持道:“抱歉,我想救人,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程瀛洲追问:“为什么?”
“傅伯伯对我们兄妹有养育之恩,所以我们要救他,但是这件事情和旁人无关。程大统领你不能担这个责任。”顾梁汾答。
程瀛洲无奈,叹气道:“顾先生,你想想看,要么现在把人救出来解开困局,要么坐等端王把皇后逼下去。皇后出事,端王真的会松口吗?我看不见得。真到那时候傅老先生也会出事。就是我不担这个责任,退一万步,皇后若出了事,我又该如何自处?皇后背后牵连着多少人,顾先生只怕不知!”
顾梁汾听了微微一愣,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就算我答应,你也很难瞒过她。”
程瀛洲道:“我尽力,顾先生也尽力,如何?”
顾梁汾想了半晌,似乎下定决心,于是问:“何时?”
程瀛洲神色一松,“就是今晚。”
顾梁汾听了什么也没说,深深拜了下去。
送走了程瀛洲,顾梁汾便来武宅寻武振英,说了今晚救人的事。
武振英道:“你先前不让我动手,是担心你妹妹发觉阻止。现在这个程瀛洲真的能瞒住你妹妹?”
“我不知道,”顾梁汾道,“不过听起来思卿处境不妙,否则徐东海和程瀛洲不可能都找上门来。”
“徐东海找你了?”武振英问。
顾梁汾道:“对啊。他跑来威胁我,叫我帮他运那些东西。”
武振英问:“姓徐的拿什么威胁你?你名下的产业让他抓住了什么把柄?还是他知道你傅伯伯的事?”
“都不是,傅伯伯的事他应该只知道一个疑影儿,没什么证据。现在他要是敢掀傅伯伯的事,我打赌,思卿会先弄死他。他竟然说熙宁十八年思卿正位中宫以后一向高居不问政——那京卫怎么就这么听思卿的话了?他要是非要作死,就让他自己去试试中宫是不是高居不问政去。还有先前我给了他多少银子我都留着底账,他要是敢翻脸,大不了一起死。”顾梁汾答。
武振英道:“这就是了。你不过是怕得罪他,不要怕得罪他,要让他怕你。他要是想套钱,还会找你。”
顾梁汾道:“先不管徐东海,今晚……”
武振英道:“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不成,”顾梁汾连连摇头,“我自己去。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事,说不定得靠您捞我。一起去,都折在里面可怎么办?”
武振英沉吟道:“还是我去罢。”
“可是万一出事,我的面子没有您的广,捞不动您啊。”顾梁汾急道,“您还是去清理好接应的宅子,我自己去好了。”
武振英叹了口气,“那你自己一切小心!”
程瀛洲怕被思卿看出破绽,细细思索了一番,又再四嘱咐底下有事尽快先报给自己,这才进南苑请见思卿。
思卿听了他转述的顾梁汾的话,松了口气道:“这样最好,端王府这几天只怕是倾巢出动,先前我就怕上阳郡随我哥返京,被有心人盯上。”
说完她轻声问:“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程瀛洲就把徐东海去见顾梁汾的事说了,思卿听了冷笑道:“不必理会那去垫火坑的徐东海。我是问,他有没有提他的打算?”
程瀛洲连连摇头,思卿又问:“他没主动提,你提了么?”
程瀛洲听了一惊,微微抬头,只见锦屏后思卿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复笑问:“你若是提了,最好照实说。”
程瀛洲做好了抵死不认的准备,还是连连摇头,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说话话里露出破绽。
思卿淡淡道:“老程,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