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边上竖着一块牌子,写着“老杜馄饨”四字,桌案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埋头揉着面团,锅里腾腾往外冒着热气,白滚滚的混沌在水中上下翻腾,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陌久只觉得老头有些眼熟,借着他摊前的灯火仔细打探了两眼,才认出是先前茶馆里说书的老头。
她颇感震惊,风烛残年之际啊,竟还一人打两份工!
如此勤劳,可谓当代劳动楷模,鬼族不送面小锦旗以表嘉奖实在说不过去!
月如风见她站在摊子前驻足也不就坐,便走上前低声问道:“仙友可是饿了?要不来上一碗吧。”
陌久先头只是困,并不觉得饿,可此刻闻着香味,好似也勾起了胃里馋虫,果真觉得饿极了。她回头望向他,毫不见外的伸出手来:“我没带冥钱,借我点!”
月如风愣了愣,为难道:“去了一趟黑市,小仙也没有了。”
“……”
安静的夜里街头,正埋首辛勤工作赚票子的老头隐隐听到有人说话,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近在眼前,但是抬头望去,这片街角仍是空荡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小摊,一个鬼影都没有。正暗自奇怪是不是自己耳聋出现幻听了,面前一道蓝色符咒忽然朝他额头袭来,老头瞬间便失了神智。
有男子的声音含着浅浅笑意在他脑中响起:“劳驾老者,来碗馄饨。”
老头双目无神,如傀儡般站直身子,垂首听令:“是。”随后,便见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馄饨撒上各种调料后径直端上了桌子,自己又安静的退回到摊位上。
陌久看得目瞪口呆,控心咒?这波操作玩的溜,是要吃霸王餐的节奏?
月如风泰然自若的走到桌边坐下,看着她招呼道:“仙友过来吃吧。”
陌久半蒙圈半欣喜的听话走了过去。
她着实没想到堂堂天穹宫弟子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额不对,是在暗无天日的鬼界地盘打劫一碗老人的馄饨!这画风怎么看怎么怪有没有!
虽然抢鬼的东西不太厚道,但她心里莫名有丢丢爽又是怎么回事?
这罪恶的兴奋感!
月如风将碗朝她推了推:“仙友不必愧疚,待日后给这老者多烧些纸钱便是。”
呵呵,她没有愧疚啊……打劫的又不是她。理论上,她只算得上是个从犯。
某“从犯”毫无心理负担,眯着眼欣然点头。
“仙友不来一碗吗?”
“不用。小仙不饿。”
咦,从犯好像变主犯了?额……嘿管他呢!回去后多烧些纸钱给这老头就是了。
陌久火速开工:“那我不客气了!”
馄饨的香味幽幽的窜到鼻尖,她拿起筷子就准备大快朵颐,不料下一刻便被迫暂缓速度。
咦,怎么放了这么多葱花?唉真是麻烦!
月如风拿起桌上茶壶倒水的间隙,见她一点一点的将碗里的葱花挑出来,不由住了手,目光凝视着她:“仙友不喜欢吃葱花?”
陌久筷子在碗里扒拉的飞快,头也不抬:“嗯。葱姜蒜我一概不喜。”
月如风听了这一句,眼睛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冽,一双瞳仁却黑得深不可测,似有惊澜迭起。下一瞬便已垂下眼睑,手边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喝了起来,一概情绪尽数按下。
桌边安静,唯有陌久咀嚼吞咽的声音。一时灯馨月明。
陌久吃的酣畅淋漓,很快便将一大碗馄饨消灭干净。她放下筷子,用衣袖擦了擦嘴,只觉胃里暖意融融,连瞌睡似乎都弱了些。转头朝月如风看去,他正捏着茶杯兀自出神。
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月仙友,我有个提议。要不要听?”
月如风见她神秘兮兮的,点头示意:“仙友请说。”
陌久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要不咱们去幽冥司借住一晚,你看如何?”
月如风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认出她神色中并无玩笑之意后,善意的提醒道:“仙友可知,幽冥司非同一般。”
岂止非同一般,那是堪比九重天凌霄殿的规格,陌久自然知道,姜内又不是没同她讲过。
幽冥司是鬼王老巢,枉死城的心脏,不同于鬼界其他地方,那里的守卫最是森严,各级阵法层出不穷,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被法阵困住死于什么杀器下了。
只是她既然都来了,有些疑惑不去弄清楚,岂不是白来一趟!
她道:“幽冥司凶险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只是我到鬼界来不单单只是想跟仙友一起救出被抓走的仙子,另外也是为了一解心中疑惑。上神陌子空在不归桥消失,而那里又正好是鬼界的一处入口,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关联,也许幽冥司这个鬼界最机密之处会留有什么蛛丝马迹。眼下鬼王正好不在,幽冥司无人坐镇,未知风险大大降低,此时一探时机正好!”
本来若是能去黑市一趟,也许也能探到点什么,如今……唉。
月如风默默听完,见她眼神幽怨,心知她还念着黑市的事,遂没有直接接话。
他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放下茶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仙友对无涯山那位上神未免太过上心了,虽说是为了令师探查其踪迹,倒也不用如此以身涉险吧!”
陌久心中一咯噔,摸不准他话中具体何意,只得打着哈哈笑道:“月仙友言重了,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我师尊,主要也还是想开开眼界增长下见闻,毕竟难得来鬼界一次,也很想看看那幽冥司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唬人!”
月如风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哦是么。”
陌久眯起眼睛回以灿烂一笑:“是啊。月仙友意下如何?听闻天穹宫弟子修为高深,各个法力高强,小仙一直很想一瞻你们的风采,只是可惜此行路上还未得见。若是仙友实在为难,我们暂时兵分两路也是可……”
月如风一口打断她,悠悠道:“仙友说笑了,你我一同前来,自当同进同退。况且上神一事乃是神族仙门的大事,小仙有机会也当尽一份力。不过是个幽冥司罢了,有何去不得的!今晚去歇歇脚也无妨。”
陌久深感欣慰:“那便再好不过了。”
两人随即出发,前往幽冥司。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了没多久后,这小摊边还发生了一段后续。
那小摊前站立不动的老头忽然浑身一激灵,陡然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眉心,只感觉好像梦游一般,刚刚发生了什么竟完全没有印象。
看着空旷的大街,老头一阵惆怅:“唉,今天怎么一个人客人都没有,这年头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他正嘀咕着,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错过了什么。
目光仔细朝一旁桌上看去,那里赫然摆放着一个瓷碗,还有一双筷子。
他记得,他没有端碗筷过去啊。
更诡异的是,桌面上有许多被扔掉的葱渣。
“咚”的一声,老头应声倒地。片刻后又艰难爬起,连摊位也顾不得,连滚带爬的朝家中方向跑去,边跑边嚷:“见鬼了见鬼了!……”
路上偶有游荡的鬼撞上了,不由哈哈大笑,鬼叫见鬼了当真难得一见,这情况可不真真是见鬼了!
世上的掌权者大多都喜欢将自己的建筑物建的越高越好,这样才能标榜他们至高无上的身份。比如,妖界的流殇宫,九重天宫的凌霄殿,亦或这鬼界的幽冥司。
所以,陌久和月如风要寻到这里简直易如反掌。
幽冥司建筑恢宏,落地在枉死城的中心地段,明月银辉轻笼,本该是风月无边,可偏偏鬼族喜爱用一些骇人的鬼面青灯作为装饰,阴森森的场景只能看出恐怖,倒与风月全然搭不上边了。
正值深夜,幽冥司外阴兵把守巡逻,防守严密,空中更是有一圈无形的结界保护着。阴兵挡不住他们二人,但是结界还是能稍稍阻挡一下他们的脚步的。
“不知仙友可擅长结界布阵之术?”月如风看着陌久突然问道。
陌久望了眼空中的结界,看出只是阵法所设并没有什么法器加持,不像扶桑的结界是由神器造世鼎所镇,所以天雷也劈不开,更不像妖蓝城的结界是凭借岩浆业火之力维持,非人力能轻易破除。她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他是想考验下她的实力?还是……有所怀疑?
世人皆知六界之中最擅长结界布阵之术的乃是她的师父陌子空,而药神姜内于此术却修的一般。他这样问,难不成是在怀疑她了?
陌久谦逊的笑笑:“我师尊于此道并不精通,所以我这徒弟也只习得了个皮毛。不过我看这幽冥司的结界倒并不高明,一般人应该都不在话下,对月仙友这种天穹宫的高徒更是小菜一碟,你说是吧?”
月如风目光凝着她,也没反驳,只道:“既如此,那便请仙友代劳了。”
陌久眸光微动,嘴角笑容却缓缓深了:“好,我试试。”
她上前一步将手放在结界上,感知了下整个结界的结构。意识里,她清晰的看见了一张红色蛛网,上面密密麻麻的丝线交错,将幽冥司都围了进去,但好在难度系数只是中上等,这种等级的结界她不仅能轻易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将之撕开,还能撕的悄无声息不让任何人发现。但是此时却不适合做得太明显了。
她徒手画了个符咒,灌入法力后弹指甩到结界上,一片水纹荡漾后,眼前已打开一个半人高的入口。
陌久回过头朝月如风笑的一脸委婉:“抱歉啊月仙友,没想到这个结界还有些难度,我真是高估自己了。要不,你来试试?或者,委屈你弯下腰?”
月如风目光平淡的扫了一眼那入口,望着她淡淡笑道:“不用了,无妨。”说完便弯腰率先朝入口走了进去。
陌久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随后也跟着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