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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流萤

一别二十年,那个记忆里没有尽头的森林早已被城市喧嚣的成长淹没,一同沉寂的还有鹏飞曾确实天真的快乐。只是有些这般夏风徐徐的午后,抬眼触碰到枝上绿叶的片刻,还会不小心坠入那时的梦,忘了自己现在苦守的位置和扮演的角色,嘴角浮现出痴痴的笑意。

“喂,你们听说过没?这个林子有个传说,说林子深处有个专吃萤火虫的妖怪,谁要是抓了最亮最大的萤火虫给它,它就能实现那人的愿望。从前,有个小孩,和我们一般大,苦于找不到最好的萤火虫很久,后来有年夏天他每天都来林子,在林子深处的一棵树上挂一个灯,萤火虫做的灯,惹得好多萤火虫都朝着那棵树飞,最后妖怪也知道了。自夏天过去,那男孩就消失了。谁也没再见过他,本也是个孤儿,总被其他孩子欺负,整天说想长大,村里的人都传说他真的长大了,说他感动了妖怪,离开了村子,不会再回来了。”一个穿着绿色短袖褐色短裤,邋里邋遢的九岁孩童,一双满是泥土的小脏手,左手拿着油馍馍往嘴巴里塞,右手甩着个细细长长的柳树枝条,踩着林子最泥泞的路,边吃边有滋有味地讲着。

“龙儿哥,你走这边,那边太危险。”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干净又可爱的七岁女孩皱起眉头急切地喊着,“看!你的鞋子都湿透了。”

“小雪,别管他,他可是龙王的儿子,恨不得下水游呢,河边走走算什么。是不龙太子?”一个穿着深蓝衬衫和牛仔裤的十岁男孩摘下太阳帽戴在女孩头上,微笑说道,“我如果是那个男孩就许愿永远不要长大,被一群一样大的孩子欺负不算什么,我爸天天被同事和老板整得没个人样,回家又被妈唠叨不休的样子,那才可怕。”

“鹏飞哥,你是城里人,暑假才来这玩几天,怎明白乡下孤儿的心思,他是觉得长大了就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人打。本太子决定,从今天起,每天捉几只大萤火虫回去做灯,晚上再过来,找棵大树爬到顶上挂起灯,把那妖怪引来,问问它,那个男孩去哪了?”邋遢男孩用衣袖擦擦油嘴,又互相拍拍两个小手上的泥土一脸认真地说,“你可得陪我,谁让你是我大哥?呵呵!”

“龙儿哥,我也陪你!”女孩双手攥紧裙摆紧张地喊着。

“当然没问题,但小雪,你要乖乖在家,哥哥会给你带几只回来。”大男孩看着妹妹赌气的小嘴嘟得越来越高,又着急又想笑。

“挂上灯后,我要一旁观察,萤火虫要是真被引来一群,那可老好看了,小雪不去可就可惜喽!”邋遢男孩逗完女孩,把破布鞋脱掉往草地上一扔,光着脚丫,笑呵呵地向河中央跑去。

那是鹏飞最后一次见小龙,当天晚上他和妹妹一起回到了城里的家,因为他们软弱的爸爸破天荒没有一贯忍耐,对着家里的大哥发了好大脾气,说是老死也不相往来了。

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不是被人错过了,就是被人淡忘了。

二十年足以物是人非,可这一对兄妹的梦里,时不时会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朝着一片没有尽头的林子跑去,那男孩坐在林子里最高的树上,在一盏明亮的灯下,正和一只爱吃萤火虫的妖怪畅谈,他们聊着从前有个男孩怎么突然间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并独自去了哪些未知的远方,又经历了哪些奇妙的历险。在他们身下是整片漆黑的森林,林间散布的点点流星正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源源不断地飞来,围绕着那棵大树旋转着舞动。犹如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天地间,那仿若一瞬就会消逝的光一下子困住了人的眼睛。

所谓难忘,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因无法回去而留下遗憾,可纠诘起来,那件事又是那么美,美得竟成了自己现实生活中最后的一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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