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把主仆二人让进屋中,放下炭盆掌了灯。
虽然油灯的灯光不算太明亮,但总比在客栈大门前亮多了。
宁修总算看清了二人的面容。
那书生约摸十四五岁,和他年纪相仿,身着一件藏青色蓝缘粗布行衣,腰间束着一件宝蓝色腰带。白皙的面颊,精致的五官似粉雕玉琢一般。
宁修不禁暗暗赞叹,这厮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至于那小厮的装扮则比较普通了,一般的青衣小帽,容貌上也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只是觉得很白净。
“喂,你一直盯着我们家公子看干什么?”
小书童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向前迈了一步。
“陶春,不得无礼!”
那玉面公子呵斥了书童一句,转而向宁修赔礼道:“下人不懂事,叫这位朋友见笑了。”
宁修摆了摆手笑道:“不碍事的,这位小兄弟快人快语倒也有趣。哦,在下陈义,湖广荆州府人。”
“荆州?”
玉面公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宁修点了点头道:“不错,陈某来开封是为了卖布的,如今棉布都已经卖掉自然是打算回荆州了。”
“陈朋友是个行商?”
玉面公子微微有些惊讶,稍顿了顿面色恢复了平静。
“在下陶凌,京师顺天府人,与小仆陶春二人结伴外出游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开封,恰巧也要去荆州。”
“哦,原来陶公子也要去荆州,真是巧了。原本陈某还想明日离开后,这间屋子空出陶兄就可以住下了呢。”
宁修暗暗观察了一番,这二人都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倒符合他们主仆二人的身份。
宁修放下心来,一边弯腰用火折子引燃炭盆,一边提醒道:“陶公子,你二人浑身都湿透了,赶快换件衣服穿吧,若是染了伤寒可就不好了。”
这主仆二人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竟然连蓑衣斗笠都没有带,下车后被淋成这个狼狈样子。
他弄好炭盆转过身来,见二人表情尴尬面色潮红直是大惑不解。
“怎么,陶公子不会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吧?我这里还有几件干净的,要不要拿给你们先穿着?”
“不,不必了。谢谢陈朋友。”
陶凌咬了咬嘴唇道:“陶某这里有换洗的衣裳。”
宁修笑了笑道:“哦,那快换上吧。”
“陈朋友,这房间内没有屏风吗?”
“屏风?咱们都是大男人,要屏风作甚?”
宁修心道这些富家读书人面皮还真是薄,都是大老爷们竟然在乎这些。
“不,不行,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岂能在你面前换衣裳!”
我靠,这小书童很不会说话啊,宁修皱了皱眉刚想反驳,那陶凌便抢先斥责道:“又多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说罢他叹了一声道:“陈朋友,陶某从小到大都没有在人前更衣过,能否请陈朋友先出去一下,等陶某换好衣裳再进来?”
听到这里宁修微微有些愠怒,这陶家主仆当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都让他们俩说了,宁修能说什么?
“好吧,我便出去透透气,陶公子请便。”
唉,宁修有些怀疑当时是不是应该当作没看见。把这主仆二人让进来不讨好不说一会睡觉都麻烦。三个大老爷们挤一张床,还不得挤死。
宁修在穿堂歇了半盏茶的工夫,陶凌便喊道:“陈朋友,我们换好了。”
宁修这便推门而入,只见陶凌、陶春二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唔,你们肚子饿不?这里有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陶凌冲宁修拱了拱手道:“多谢陈朋友。”也许是因为太饿,他也顾不得仪态拿起糕点便往嘴里塞。
至于那小书童在陶凌面前倒是很讲规矩,双手束立站在一旁。
陶凌一连吃了三块糕点才意识到小书童也没吃晚饭,尴尬的擦掉嘴角的皮屑笑道:“陶春,你也吃啊。”
“哦。”陶春显然也饿坏了,得了允准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
陶家主仆风卷残云的将糕点吃了个干净,又喝了点水围在炭盆旁烤火。
宁修笑声道:“陶公子去荆州是游学怀古?真是好见识!要比底蕴,能比过荆州的地方可不多。”
陶凌点头应道:“不错,素闻荆州乃荆楚名城,襟江带湖,水系纵横,西控巴蜀,东指吴越,为七省通衢......陶某一直想亲眼看看那些前人留下的古迹。”
说实在的读书人游学是一种风气,基本上家庭条件稍微好些的都会在考中秀才功名后游学以增长见识阅历。
尤其是在晚明,礼崩乐坏世风奢靡,县学府学都不必每天去点卯了,挂个名赶在科试前回来就行。
“既然如此,陶公子不若便与陈某同行吧。陈某孑身一人路上也好有个伴。”
宁修来时是跟着孙家商队,返回时要是一个人也太闷了,陶家主仆在的话至少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嗯,陶某也正有此意。”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早点睡吧,明日一早就起来赶路!”
宁修可不想在开封府停留太多的时间,早点返回荆州才是正事。
“唔,那怎么睡呢?”
“咱们三个挤一挤,在床上将就一晚就是了。”
“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体味,要是熏到我家公子可咋办?你去地上睡!”
我靠!
到底这客房是谁花钱住的,怎么宁修反倒像是被施恩一般?
陶凌瞪了小书童一眼,冲宁修拱手赔礼道:“陈兄莫要见怪,我们睡地下就行。”
嗯,这个陶公子倒是懂礼的多。
在开封府内跑了一天,宁修已经疲惫不堪熄灭了油灯倒头便梦游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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