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凛夜不答,却又不像这么放过,顾七亦是下了塌跪下,有张有弛“若是,公子待如何?不是,公子又待如何?”
君凛夜这是眼里有了些亮意,低头看着顾七有些恍神,那个小舟上的姑娘清瘦淡雅,如今也已成了垂病之人,一时沉默君凛夜才道:“若是,我不留你;若不是……”君凛夜停顿了许久,似是也不知道该如何,顾七眼里平平淡淡盛不下任何东西,君凛夜静静看着顾七那双眼睛,复而扭过头有些难堪的别扭道:“我这命归你”
顾七自是听不见,瞧那些妖也知道这有没有都不重要,人在这儿大抵都是留不成的,还未等顾七回答,那些妖便个个惶恐的闯进屋,妖气充斥压在一介凡人身上,顾七眼神黯淡了下了,便是一句话也不吭了,想来君凛夜那时不大在意,后来也不大相信顾七口中所言。
君凛夜待顾七的态度有些特别,许是看顾七耳鸣不多言,命她在旁观着,身上斑斑伤痕也容着顾七涂抹药膏,人间自古便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言,顾七抿唇小语几次,君凛夜一样淡扫亦是让人满腔腹语皆落了肚皮。
顾七抹开药泥轻轻沾在那伤口处缓缓抹匀,期间一语未有,两人聊天次数扳着手指头都能算清,草草几次也只是这妖那妖,这人那人,合着几次也从未有一次谈拢,君凛夜灭世人类是常理,信不得顾七口中的那些谦谦君子,顾七每每也是人与妖的差别仿佛从出生就已注定,顾七从不争论,往往君凛夜有了火气,顾七便顺着他什么都不说了。
突有一日顾七在屋中浅息时,沉闷的灰烟潜入屋内,屋中燥热的很,顾七很快醒来,船中不知何时起了火,捂着口鼻心头紧绷,跌宕几步木梁倒塌砸在顾七的小腿上,顾七咬破嘴皮一声也不吭,红着眼把燃着火星的木梁推开,推开门船中根本无人,顾七沉默这周遭只有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顿了下,迈出步伐一步一步抚着墙走出船舱,浓烟扑鼻,顾七用力撞门,门纹丝不动,顾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世上怎会有莫名其妙的好心。
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顾七的呼吸渐渐微落,滚烫的皮肤不知碰到了哪处一抹微凉,她挺想好好的,没人没妖的,能草草找一处荒野埋了也好,好过这半死不活,人不由人。
燕易凡突兀请君凛夜喝酒,说先前多有得罪,胡罗那处得过且过,君凛夜本就不耐烦这些假情假意的场面,欲先离场,燕易凡一声“听说那小姑娘是个聋子”
君凛夜脚步一停,面色阴寒,心下一沉坐下,燕易凡品一口杯中酒顿了下又放下酒杯,心平气和道:“别惊慌,原先妖界哪个出手都可恢复那姑娘的听觉,便是傻了脑袋非要入寒池,你说,这还有谁能治?”
君凛夜沉默,这寒池在妖界也是个毁经损脉的利器,妖掉进去了能不能捡到半条命还不好说,更何况是人,可他想若是她听见了这世间万物的声音是会有多开心,要是开心了,是不是会多笑笑,君凛夜犹豫指尖微蜷苍白的手微微颤。
“百年的交情从不能这么轻易散了,我族是早已灭亡的白起,白起之灵可滋养这世间万物,人界你向来留情,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燕易凡的唇微微勾起,眼里意味深长,慢悠悠道:“人类惯会欺人,我给人三月时间,若她没有背叛,人妖之事你无需插手,若有了便都留不住了”
君凛夜抬眸看向燕易凡,冷笑一声“也对,人间的凡人你向来瞧不起”燥热的风吹起,浮躁的心闷沉,君凛夜面色含着笑,眼里冷冷“想想半条命都没了的人还能活多久呢?”
“我会护她,不是这辈子那辈子的事,是我唯一认定的夫人,命由不由旁人不是你说了算”
燕易凡握拳,眼中懊悔,他此生若说真毁的,便是纵容旁人将她半条命躲去,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入凡,寻得也是能让她多醒会儿的药草,可偏偏尽落到了这人的手中,时间等不起了,他想要她好好的,好好的过一辈子。
“换一种说法,我只要你那镯下的一只清蝶”
君凛夜稍稍一愣,对于燕易凡的话讽刺道:“你信吗?”
“我信不信重要吗?凡人是世间上最会变脸的人你对她好心,她可未必,这交易对谁都没有坏处。”
“……”君凛夜看了看自己的掌间,对的,现在是很干净,她很爱干净,君凛夜睫间颤了颤,终是说“好”
风大了不少,冷了心底的燥意,指尖忽然停立着一只蝴蝶闪了闪翅膀又轻飘飘的风走,化为一道灵光散在这天地间,心里不太好。
无论之前还是往后,都没有现在惶然的紧张,船中没了气息,大火燃烧君凛夜费了劲将火扑灭时,船中安静的骇人,君凛夜找了许久,先前那只蝴蝶又出现,不止一只连连几只带着袭袭柔风飞过整艘船安安静静停在顾七的肩头。
顾七的全身大处小处被火星烧焦,君凛夜抱起的时候整个人轻的可怕,连那呼吸都捞不着,蝴蝶化为星点融进肌肤,才有了稀些的回暖,君凛夜手颤抖,整个心随之坠落冷到骨头里,区区凡人体内根本容纳不了浓厚的妖力,君凛夜为此时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不甘,接连几月君凛夜痴痴守着顾七,轻抚顾七惨白的脸颊眼里黯然,沉默了许久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个镯子套入顾七的手腕,君凛夜喃喃道:“回来,回来”
那蝴蝶很久都没再出现,紧闭的眼睛颤了颤,眼里模糊了一会儿,才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银链碰撞发出脆响,顾七的眼睛始终空洞无物,眼泪留不住的往两边的眼角流下,顾七哽咽不断抽泣,委屈不止的捂住嘴不出声,见欢,见欢。
见欢微动不太理睬顾七,顾七埋头痛哭,背脊微微轻颤,君凛夜端着药进屋,见顾七醒来,眼底泛起喜意,端着一碗药坐下,轻声哄着顾七喝药,这样的语气顾七听过无数次,只这之间唯独缺了时间。
顾七轻抽擦干净眼睛,吞吞吐吐道谢闷声喝药,一丁点儿也不觉苦涩,君凛夜虽不太了解顾七,但熟练的准备了几块糖糕,放入顾七的手心。顾七微微一愣迷茫看着掌心的糖糕,君凛夜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响“药很苦的,吃点甜的,你真棒”
顾七嘴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窗是开着的外头的梨黄桂瓣暖人心脾,这秋日何止带来的是萧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