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像着了魔一般。”檐下少年阖眼,锦袖垂至腰际,缥缈不定,一时被鸟叫声惊了神,掀开一双冷淡的眸子,揉了揉脑仁,心神稳稳落了地,心中暗暗的想。
百鬼夜行,啼哭永昼,游离在人间城都恍若鬼城,玄道策上虽言及于此,也论百鬼狰狞,得现世地狱,苦海无涯,因果报应皆在此夜,生人虚点燃家中火烛,彻夜不眠以防睡中被勾魂,勾去生魂,添二两骨灰入身潜入白日,祭鬼神,损天毁道之作。
虞染略觉烦意,他身上加有仙气最难在鬼气旺盛的地方久待,近日祭鬼神死气沉沉,闷得心下烦躁,院内一枝绿梅可能是因为初雪开得稀稀拉拉,虞染瞧着珠翠怜人倒是神清气爽,虚捧着一枝梅秧掌间团着纯净的仙气,绿梅开得刹那芬芳,虞染想到一处不经眉眼浮起笑意,轻轻弹了弹梅蕊,轻吁一声,阖眼勾起笑意,下山经过的那片桃林,那时正值春日,桃花朵朵开,她是在前走着的,他从未想过能让她转头往后看,她生来就该往前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的。
他默默跟在身后嘴上说不出的话,眼神却终于在这一时苟且偷安的时候露出来,漫天花海始终不曾停下,有些许落至她的眉间,那时他其实有些恍神,两人隔着甚远像天涯海角……
“虞兄,顺风。”顾七脚步一停,转过身,长发及腰簪着一支素钗,娥眉舒朗衬着一双淡眸,消瘦下颌薄唇浅笑,分不清是花媚还是眼底星灿,简洁明了的白服,她见虞染站在身后,不由扬起笑意,轻言说道。
他不记得那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但心里一阵慌乱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她最聪明了,可是为何呢?
树间沙沙作响,虞染抬眸眼神一暗,园里进来了一人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想,没多久又匆匆进来了一位小厮急急忙忙道:“老太爷,府里来客了。”小厮忽而看到虞染又磕磕绊绊行了礼,拌嘴乱道:“哦,哦,虞公子,小少爷早先时候就跟府中说了虞公子喜欢搜集阵谱,大少爷早年教着小少爷学,前前后后堆了不少,小少爷一说前个儿都搬进了小少爷屋里。哦,哦,还有小少爷说了这儿气闷,他在屋子里备了清茶,好些,好些呢。”小厮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虞染含笑接下,心中自然知晓了这位老人的身份,颔首行礼。
来者就是顾府的当家人顾敬,祭鬼神这几日突然想起来的这两位小公子似乎都是天上待久的人,沾了那么多鬼气不冲的荒,挑了个日子来看就这么碰巧的遇见了,不过……
顾敬眉头微微疑惑,不知是因为自己活得实在太久了,还是怎的看此人真真眼熟,见人家孩子都行礼了抚了抚手正欲开口看见腰间的香囊愣了一下,眸中复杂,甩了甩手,直道:“罢了,罢了,那孩子都给你们安排妥当了,也没老夫什么事了,若还觉得鬼气冲天就去卿泽那里坐坐,这儿就数那里最清净。”
虞染心中微漾,勾唇笑应:“顾老有心了。”
顾敬不想理会这些俗套规矩,不以为然摆摆手,敷衍说了几句:“说来你幼时被你父亲带来,也在这儿住过几日,来来去去,总归那孩子与你还有几分缘分,如今也算同门子弟,也便多谢。”
虞染行礼,低垂眉睫,下颌收紧坚定一言:“应该的。”
顾敬不曾多留随即出了院,截然一身不同以往,只走过玄思阁几里微一顿步,苍老的脸已不想年轻力壮时护着小主子的时候,眼神少有的迷茫,干枯的手背微晃,心里想:“为何不一样了?”
虞染看着顾敬远去,直起身淡淡瞥向一处,惊石掷叶,青鼠钻檐,虞染负手漠视几股灵流滑过檐栏,青鼠往后一瞧腾的化为青烟落了处花瓣消散,虞染抬手喝止,眼里了然,信鸽停檐,解过红结,掀纸一阅。
东阳,顾君士,清泽现。
“清泽。”虞染皱眉,此人神出鬼没一身诡计变化莫测,几次三番在六界边缘试探徘徊,身上气息时隐时现,不像仙界人,也不像魔界的,到底是否善人都把不准,更何况,东阳,不是一个好去处。
“卿泽?”青雉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虞染说话,倒不知是哪个“清”便也全当是大房的那位,那人极善医书这几日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惋惜此人的腿难尽人意。
“嗯?哦”虞染愣了下快速恢复平时自若的样子,笑道:“顾老方才过来,担忧不适应,提到了卿泽先生几句。”
“哦。”青雉点点头,摘了腰间的香囊在虞染面前甩了甩,提了几句“说来子目真有心,卿泽大哥与我说这里头的香料能凝神静气,化浊气于清灵,必是考虑到我俩上至天界不堪忍受死气污浊,哦,还有卿泽大哥说子目屋里头多的是杂书异文,猎奇卷文有些学院也不一定有,我们可去看看。”
卿泽……大哥?虞染扯了扯嘴皮子,估计这货怕是还会蹬鼻子上脸,听到“香料”眼微垂捧起香囊,上头还粗糙绣着大朵桃花,现在或许明白了为何那几日子目的手可以说是千疮百孔。点了点头“我们小心些,不要弄乱,否则他修剑,我们一时不察就接不下了。”
“收到。”
两人其实好奇的要死,距离上次来青穴已经好多年了,这屋子永远被厚重的黑布盖着一丝光都透不进去,压抑骇人的很,青雉倒是搓了把衣袖抬高,提了钥匙解了锁,雕着鸟鸣沙山的木门吱呀一声,因为早早布了清尘阵倒是没多少脏乱,也却是如同他们所说各处都堆满了书,不仅如此,还陈列着各种稀奇物件,青雉奇怪皱眉使劲嗅嗅,哑了声音,话说这屋里味道最浓的就是一股儿药味,青雉擦了擦鼻子收拾了说辞,这事他憋不了多久迟早会说,试探道:“子目灵脉有伤?”
虞染本是认认真真观望屋内想要记在心中,听此心里一紧,面色不改,稳了声色不经意问道:“为何这么想?”
青雉挠了挠头也是一头雾水,如是说道:“估摸着这满屋子的药味就有千尺寒,百步折,冬相乱,光是这样这便是学医的人都得背齐了,修筋大补之药。”
虞染面色紧绷,手握紧,仔细回顾这些年的异样,一时怔忡,缓声道:“历完劫的人可会反其道而行?”
“额……”青雉摇头,捡起一本书来看,迟疑不决“大抵,或许,可能,但现世录上从未记载过这样的情形,更何况她那么聪明,真要瞒我们,怎会轻易让我们知道。”
檐上铜铃响,挂着一串彩帆,青雉翻阅手中的杂书忽而被逗乐“她这人藏得倒深。”
虞染凑过去看眼神一暗,书上纸面铺的是一个罕见的阵谱图,认识多年几人的字早已分得清清楚楚,这纸面上的阵型勾勒无一不是顺畅,更是通透,当今世上却再无此阵谱到典例,更是奇怪这几笔之下的习惯何不与自己平日行为习惯相差无几。
“好弟弟,瞧着当年阵法课就属他最会公然睡觉,深藏不露啊。”
虞染沉默,随意点了点几处地方指了错,道了句“还有些差强人意。”
青雉撇撇嘴,在你口中的差强人意可不就是很好了。
不过,东西浮出水面,清澈的水面又会倒映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