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本来无欲无求的人突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容貌,当众民信仰的神邸猛然食人间烟火,当万物的垂怜悄悄散去,这人便离着这人世间百态的苦不远了。
他是神池里富有山川大泽,藐视芸芸众生的妖,过往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不下什么,容貌不减。她只不过是蜉蝣沧海间的浮萍,跌跌宕宕,枯黄的皮肉已颓废沧桑,即便是面不改色的试图用浓妆艳抹来掩盖眼底的惧色,也无济于事。
多的,只不过是偶尔的疼惜。
马车上的角铃遥遥响起,直到尽头马车的影子已模糊不清,顾七的眼神毫不犹豫的掩下只留着些尚可的思念给众人观摩,眼底藏着的眷恋如同一池深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引人渗惧,缓缓收回视线,顿了片刻,平静转身对上从方才就注视着她的君蛮。
君蛮眼里无非就是对她人伦之恋的苛责,又或者弱小蝼蚁的阻步,就好像自己是一座望不到山顶的高山,而自己却是连枯枝都算不上的腐朽。
她极讨厌这些的,顾七暗暗地想,却也跟以往一样抓不到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厌恶。
娥眉半松,清眸微颤荡漾着顶沉的脸色,薄唇柔然而笑,笑意不进眼底,骇人半尺寒风,使人突兀起了个鸡皮疙瘩,眨眼之间却是什么也没有,似乎是自己眼睛迷糊了,眉眼一弯点点乖俏撇开了停留在君蛮身上的视线,侧头眯着眼娇笑仰头看着正踱步走来的元清教习,气势微敛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元清教习的眼神在顾七脸上停留片刻,微乎其微不至于被别人发现异样,温声道:“突破了大关,感觉如何?”
顾七礼貌行礼,长袖掩住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琐碎的刘海,眉眼弯弯尽是笑意,放下手那双星目喜悦地看着元清教习,朗声道:“教习所言不虚,果真突破了困扰学生多年的心境,学生也无需再忧心停滞不前的心绪了。”
元清笑了笑,牵出顾七一丝灵力,估摸了一下,点点头柔声道:“的确如此。”
“教习真厉害,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顾七略微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叹声道。
“各有所长罢了,再过些日子就该享些清福了。”元清安慰了一句,不经意间挥了挥手拭去不干净的东西,起眸淡瞥几人一眼,众人纷纷低头不予出声。
剑道门人人宠着的小祖宗谁敢招惹,还没提上头两位哥哥的地位,苍穹学院没个天地之分谁会相信。
九阴神脉在前些年被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一场动乱,果真如玄道策所说,突破速度如翱凤之姿,玄力深厚如九天之道,没人知道剑道门的这位小祖宗已经突破到了何种境界,也从未见她手中的剑何时出鞘过,也当真是个奇怪的人。
“禁殿传您,顾弟子。”鹤衣白面童子面不改色说道,拂袖遥伸禁殿方向,眼洞子里深不见底,带着不容小觑的犟意。
顾七仰眸顺着视线看过去,青山迷雾半遮半掩的盖着所有人都不敢随意违犯的禁忌,殿门多少条规矩数不清,但每一次进去,殿内寒墙上雕刻着亡人的名字十足心寒突起,在这数年岁月都是一方名士,常云,东戈,付水,比比皆是,却是未曾有当年名动一方的天下第一闻君士,更别提听都没听到过的笑面虎却突兀刻在上头,刻痕极深颇有咬牙切齿之感。
顾七随着童子离开,顿了一步往后一笑说道:“教习,恭喜突破。”似有所感转头一走,慢慢掩去笑意,见欢轻震勾勒出淡淡的清寒。
“闭关有些日子了,灵力确实精尽不少,地界与鬼界之间存在着一个岛屿名为东澜,你骨骼生有九阴神脉,东澜那处正有滋养此脉的洛妗草,可去看看。”院长肖何慈祥说道,一身白瑞院服恍若闲云野鹤,况为灵士自在逍遥。药老仁源站立一旁双手掩于袖下,淡淡抬眸看了一眼顾七又垂下眼皮不吭一声。
更是剑道门苟榛浩然邪气,枯竭的手背有些晃晃悠悠的拿着一木盒,幽幽抚摸着上面精美的花纹,眼目里浑浊动了几圈停在顾七身上。
善意与诙谐的色差融合在一起,空寂的大殿沉默的刻画下每个人的罪孽。
顾七收回手挺直背脊,清秀脸庞白净淡人,并手回道:“多谢院长提点,学生感激不尽。”娥眉淡目毅如远山,青云拂袖沉如墨鱼,竹松之风横若两席,别无二差。
“还是个孩子,便是我这儿的慕流教习也托我告诉你,不过,医门的洛弟子也是九阴神脉,东澜你当如何?”肖何笑意满满,眯着褶皱的双眼,姿态松懈,双手合拢置于桌案,此时手一摊随意点了几下的案板。
顾七眼神闪烁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桌案,平静道:“同协共助,方为仁者之道。洛君士如今常年闭关修炼,出来的几次时间极短也不尝有人见过,院长所说的洛妗草处于极寒绝境之处,开春发芽,周期极短因处两界交界之处方才内有阴地魂净之力,也是促进九阴神脉的缘由之处,而院长所说之处也颇为艰险,成功人士也未必会有脱险之人,堪堪记上策的也只有玄道策中几笔带过的笑面虎。”
波及“笑面虎”三字,几人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些许恼羞成怒,也或者无可奈何,只道让人觉得这人是个颇为叛逆之人。
“而洛君士身染寒疾,若是贸然前行,未免太过鲁莽,弟子是这般打算的,不如弟子先行探路,待到洛君士出关时,为她引路也好妥当。”
“倒有心,之所以知道东澜那处有洛妗草,也便是因为你口中那位笑面虎的缘故。”院长肖何谈起了这事儿,眼里逐渐浮现起往事,话里话外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意“笑面虎这人行事乖张顽劣,剑意凛然,不逊于你师父,面目罩着笑象面具出手干脆直接,曾经有点闻名的流清尊者嫁于北启将军的那时候,笑面虎发现了这处地方。”
顾七微蹙眉,半抿唇复杂的眼神如同一汪深水,复而缓声道:“起初入院时便有所耳闻,听是位极厉害的人,藏书阁最高那层就早早登上了这位阁下的名号。”
“哦,那处!不止。”肖何说了一句招了招手,又道:“行了,来,你给他吧。”
肖何话完,苟榛走上前把手中的木盒递交到顾七手中,顾七微微抚摸上头古老繁琐的花纹,暗自轻叨“天池昆仑上的筇纹?”
“里头的东西是个怪物,与人道息息相关。你且去吧,你这一辈的人藏了太多的拙了。”肖何和蔼道。
顾七眼光一闪既而恢复平静,捧着木盒躬身告退,良久,肖何一扫仁源突兀说了句:“你说他像流清尊者吗?看着似乎没有人面上的温婉和善。”
几人不敢言语,纷纷低头,禁殿又归于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