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夏至。灵陇孟氏家主孟良,年逾弱冠四五载,云程发轫,盛气凌人。此人虽然常给人以一种恃才傲物的姿态,但他的制灯技艺确实世间无人能比之,孟氏乃是百年制灯老字号,而这孟良更是难得一遇之才,遂年少拜学君竹园一载,便完美复制出针刺无骨花灯而一举成名,后又出八骏乘风转鹭灯惊艳了整个灵陇。就在他刚过束发之年,其父因病驾鹤西去,作为孟氏独子的他便成了最年轻的家主,得以养成如今的不讨喜的性子。
中秋节时,花灯在各大世家名门乃至商贾中极为重视的一物,它不仅能酬神娱人,还能彰显家族家业权势财力,所以每逢八月十五中秋,各家献出花灯以夺魁首来争取来年的财权丰硕。而这一传统使得孟氏提前三个月便开始接收到大量的花灯订单。
夏至这天,孟宅的门槛都快被访客踩塌了,由于年年如此,孟良对亲自接见的人的要求也越来越苛刻,能得到他亲自接单的灯也取决于他的心情,若是来求的灯他没兴趣便会交给孟氏的门徒去完成,若是遇到他感兴趣的他才会不假手于他人。更是有人为求他亲手制的灯而赠送各种珍宝,渐渐的在坊间便有“孟良之手千金难求”的千金手这一浮夸名号。
“公子,湖州的钱老爷和黔府的吴老爷又带着图纸来了,这连着四五天大清早的登门,您还是不打算见一下他们吗?”常喜面带愁容的帮孟良整理腰间的环佩。常喜是孟良的最亲近的家仆,从小便跟着他,伺候着衣食起居,为人老实,也是孟良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孟良瞥了一眼窗外,看着有些阴萌的天气,微微皱起了眉:
“又要下雨了!你去提醒他们一下关好库房的门窗,检查好每个角落,别让哪些材料又受了潮。”
“是。那公子今日还是去书房?”
“嗯。”
常喜端着孟良洗漱过后的水退出了卧室,想着大堂里那两位难缠的老爷便头疼的叹了口气。虽然少爷没回答他见不见,但这么多年来他也知道少爷的拒绝意思,还是像往年一样再去劝说一番吧,然后把图纸交给工坊的孟祥去做吧,孟祥是何人,正是孟老爷的大徒弟,孟少爷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哥,年幼时便来投靠孟府,虽然制灯技术是孟老爷亲传,技术自然是高超的,但更多的是匠气,还是少了孟良的灵气与造诣,将那两位财大气粗老爷们的图纸交给他也是很对得起他们的诚意了。
常喜像以往一般的说辞,终于让两位远道而来的老爷同意将图纸交给工坊去做,看着他们略有遗憾的离开,默默的担心自家的公子如此下去会得罪越来越多的人,但看着他们的图纸确实俗气的很,除了处处张扬富贵奢侈之气,还毫无章法。连他都瞧不上的东西,他家公子怎么会瞧的上,他是见过公子做的灯的,也见过公子对他自己作品的要求之高,真是无人能比,若真是让公子做了这些灯,那真真的委屈了公子的。
常喜刚把图纸交到工坊,孟宅门外便停下一辆十分讲究的马车,车上下来两个身影,一位是茂若修竹的端雅公子,另一位则是温婉灵秀的可爱小姑娘。这二人的气质与之前来过的客人都不同,如仙隽尘,常喜有些欣喜,看他们衣着品味,神态气度都不俗,看来他家公子终于可以开工了。
那二人看到常喜,便慢步上前,那位公子温文尔雅,客气的道:
“在下钱塘顾涛,携小妹前来请见孟良孟公子,不知可否方便引荐?”
常喜又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二人,那二人均不愠不恼,依旧温和有礼的,果然不出所见的气度非凡,若是换作他人被常喜这番无礼打量,怕是早已气恼。常喜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
“二位远道而来,可否告知来意,我也好向家主禀报。”
“那是自然,还劳烦小哥将这封书信带给家主,我们兄妹二人在此等候便可。”顾涛温雅一笑,递给了常喜一封带有淡淡沉香的绢纸信函,上书雅正的四个瘦金字:孟良亲启
孟氏书房内,正在作画的孟良抬眼看了一眼常喜手里的信函,又继续作画:
“你帮我打开看看吧。”
常喜小心的打开后,那信里写的内容让他迷惑在了原地,孟良见他没了动静,又抬起头看,看到了那副迷惑不解地样子,有点不耐烦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
“公子……这只写了三个字……兔儿灯。”
“那又如何?”
“可看他们谈吐外貌不像俗人,怎得只写了这么几个字?”
孟良嗤之以鼻道:“哼,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你也没少见,怎么你连这种人也分辨不出来了呢?”
常喜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不解的挠着头,
“那,那我去把他们赶走吧。”
“去吧。”
常喜刚退到书房门口,怎么也觉得自己不可能看走眼,那二人的气质真的是不凡啊,怎么只能写这么个简单的三个字,他突然发现写信的纸不像普通的纸,那纸的纹理和质感似乎在哪见过,他还是不甘心的走到孟良身边踌躇道:“公子啊,那两人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信里只写了个这,但是这信纸用的很是考究,不像随意戏弄的。”
孟良接过那纸,一眼便认出那是来自君竹园的纸,透过光还能看出针刺法绘出的玉兔捣药图,他认出这玉兔捣药图正是他当年去君竹园学艺时,教他的师父的得意之作,光这一点这便引起了他的兴趣:
“确实不一般,刚才说他叫什么?”
“顾涛,钱塘来的,还带着他家妹子。”
“哦,那你带他们去花厅吧,我稍后就到。”
常喜有些惊喜,能被公子请去花厅接见的定是公子认可了的人,这些年公子去花厅见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对自己的眼光有点沾沾自喜,正要去带客,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公子,那纸有何玄机啊,怎么让你一下改变主意了?”
孟良为他的画作添了一笔这才满意的勾起嘴角:
“你可还记得君竹园的玉兔捣药图?”
常喜大吃一惊:“他们,他们是您师父的朋友?”
“嗯,快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