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阳孤鸿客,浪剑起金涛。说书人画扇击案,这素有人间瑶池之称的芙琅渡,又将有多少英雄美人的故事从此流传。此时正讲着这渡内风云人物杨霆在楚江河斩蛟龙的故事,阿什在勾栏外听的不亦乐乎,腰间的那盏小巧宫灯不时地吐槽故事的夸张庸俗。
“什么斩蛟龙,不过是砍死了条水蛇,浮夸之极。”
“哎呀,你不要吵了,人家好歹还能砍死蛇,你呢。”
“我才不屑做那等事,粗鲁!”
“人家那是为民除害。”
离他们最近的一位喝茶的小公子被这身后的嘈杂扰到,十分嫌弃的扭头瞪着阿什,
“我说,你听书就听书,在哪自言自语什么,去一边去,别扰了爷的雅兴。”
阿什立刻抱歉的离开,用力捶了几下腰间的灯笼:
“都怪你,害得我故事都没听完。”
灯里传来孟良不满的声音:
“喂!破石头,你小心弄坏我的灯,再说了你被赶走关我什么事,你别忘了你还有事要做,浪费时间在这上,耽误了本公子的投胎转世你负责吗。”
“……”
“快点找个落脚的地方,赶紧编写我的书。”
“知道了。”
……
自打放火烧了孟宅那晚,阿什便带着孟良一路东去,来到了现在所在的芙琅渡。芙琅渡虽然以渡口为名,但实实在在是一个县城,位于蜀地和荆州交界之地,所属荆州管辖,沿楚江河而建,此河连海,通达四方,故以漕运渔业为计,县内渠水弯绕,多莲塘芙池,遂以芙琅渡闻名。
天色已晚,这眼看就要逛遍整个县城了,阿什都没找到一家可以留宿的客栈,最后只得寻到一处破旧的城隍庙落脚。这几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芙琅渡的客栈家家爆满,全部无房了。阿什也正郁闷,简单的拂拭干净一张旧案几,摆上已经用了九成新的笔墨和写了十几页的《孟氏灯志录》,将腰间的宫灯放在一旁,拿着顺便买来的烧饼啃了起来,
“出来吧。”
只见那灯无火自明,孟良盘着腿漂浮在空中幽怨的瞪着对面啃饼的人一言不发。阿什也不与他对视,自顾自地吃着,终于是被瞪烦了,才开口道:
“行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想住这的,谁知道这地方人这么多,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先将就一下吧。本来我还想去刚才那家香火旺盛环境好些的关帝庙呢,这不是怕你受不了那的神荫嘛,只有这家城隍庙你还能安全些不是吗。”
孟良用余光扫了一遍这间旧庙,依旧不满,但看着正坐着的城隍爷的塑像也不敢说什么大不敬的话,暗暗的咳了一声道:
“你要是不耽误时间去听什么杨霆斩蛟的,说不准就能找到地方。”
“是是是,都怪我,明天一早我就去再找地方好吧。孟大少爷,孟大家主,现在可以开始继续写书了吗?”
“开始吧!”
孟良正了正身子,俨然一副老先生做派,一本正经的开始口述,阿什也十分认真的开始记录和画样。
几个时辰后,阿什将画样的最后一笔勾勒完便放下了笔,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一脸疲态的揉着发酸的手腕,孟良飘在一旁看着墨还未干的画,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每一处细节。阿什到也很有耐心的等他发话,许久之后,孟良才放松了神情,
“这次画的还可以,但和我要求的还差得远呢。”
“是,您是谁呀,大名鼎鼎的孟良孟大师,我这毫无根骨的朽木怎么能比得上您呢,要不是您对我严厉苛刻毫不留情毫无人性惨不忍睹心狠手辣的不吝赐教,我怎么能画出如今的画样呢。”
“哼,朽木确实朽木,字画书法一塌糊涂到你这地步的也是世间罕见呢,一般人教你怕是没个十年五载的也不行,能教会你的人,应该值得记录在史册里了,就比如说我,几日便可让你入个门还是没问题的。”
“……”
阿什这样性子懒散的人,素是不喜爱这般需要细腻和耐心事物,像这些琴棋书画等文雅之事用她的话来说“都是些劳什子,对于我这样的俗人来说就是华而不实。”,这几日在孟良的监督和指教下,阿什的书法和画艺确实也有了些样子,就这般不求上进的阿什居然也能在孟良的严苛监督下在书画方面开了窍,可见孟良果真名不虚传,虽然有点吃不消他的严苛和毒舌,但教学能力这点阿什是打心里佩服的。
阿什踱步到庙门口,看到月已高悬,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对着身后的孟良道:“快子时了,我得去办我的事了,你先在这休息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天亮前就回来了。”
孟良翻看书稿的手顿了一下,想起阿什在进芙琅渡时的那声叹息,虽然前几日他也跟着阿什收了几个孤魂野鬼,也看到了阿什的法力,对付几个普通的鬼魂是不成问题的,但这次的,就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不能淡定自若。他在阿什研究生死册时,曾无意扫见一眼,其中有家无辜惨死的十三个家仆,让他印象极为深刻,当时他看到的记载里这些家仆死状可怖也倒吸了口凉气,作为死了十年的人,他也是知道这样的鬼魂定是怨气极重,不好对付的,更何况还牵涉着一桩家族秘辛,鬼再可怕也可怕不过人心,此去凶险难免,更何况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不要逞强,遇事先跑,回来从长计议。”
“嗯。”
一个娇小身影乘着夜色,矫健的向着一个方向奔去,旧庙内灯火渐暗,孟良虚无缥缈的身形在黑暗之中,双手合十,向着城隍老爷像虔诚叩拜。
——
楚江河上,一页竹筏无风而动,在水面缓缓地划出一道痕迹,白苏秋拎着酒壶,一身溢彩素纱站在竹筏上,身后躺着一把被红丝缠绕着的伞时不时的发出虚弱的蓝光,
“你别挣扎了,那是缚仙蚕丝,以你现在只剩半成的法力是挣脱不开的。我现在很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甘愿签订血契献出半生修为,你说我是直接杀了她呢,还是先折磨一番再杀了她呢?”
“你敢碰她!”
白苏秋慢悠悠的走到伞前蹲下,托着腮得意的弯着嘴角,
“哟,你肯搭理我了,难得呀。琰郎啊,你我朝夕相处十日有余了,和我说的话怎么都不超过十个字呢?我一提起她你就激动,我可是要吃醋的。”
“……”
“怎么?又不说话了。哎。琰郎,前边可就是芙琅渡了,你说我若变作你的模样,她可能分辨?”
“你要做什么!”
白苏秋并未回答,笑容逐渐魅惑,衣袖轻轻一摆,便将那伞收入了袖内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