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灵陇城,城郊有个湘竹村。
李狗蛋揉着惺忪的睡眼,撑着短小的胳膊伸了一个懒腰。一打开屋门,便看到一个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门口的阿什,着实吓得不轻,尖叫了起来。这一叫,惊醒了屋里的李母,吵醒了不知何时才睡着的阿什。李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跑了过来,一看,原来地上的人正黑这两个眼圈有些呆愣的望着他们。李母拍了下那个“大惊小怪”的臭小子,忙出来扶人:
“阿什姑娘,你这么睡在外边了啊?”
阿什这才反应过来,昨天看星星看的太晚了,没等到太阳升起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我,我可能梦游了吧……”
“啊,这多危险啊,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睡吧,最近外边可不安全啊。”李大娘一脸担忧,上上下下的检查着阿什有没有受伤。
李狗蛋托着下巴蹲在门口,满眼忧怨,
“哼,石头姐姐呀,你要有这习惯你早说嘛,害得我大早上看到你躺那,还以为你死了。”
李大娘听到这话立刻上前揪住那小子的耳朵拎了起来,作势要打,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找打是不是!”
阿什尴尬的不知所措,正打算道歉,哪知刚伸手便头上一阵眩晕,身体一软又跌坐在地上。门口二人见此状立刻来到她身边,李狗蛋有些慌的喊着:“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我不是故意说你死的,姐姐。对不起。”喊着喊着便哭了起来。李大娘独自带孩子多年,多少事知道些急救的法子,搂住阿什,用力的掐着人中,果然,怀里那人才缓过一口气,这才虚着气道:
“我没事,许是受了点寒吧,睡一觉就好了。”
“阿什丫头,你这底子单薄,受风寒可不是小事,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姑娘家家的不好烙下病根的。”
一听请大夫,阿什有点慌了,她现在即使看着和常人无二,但这诊脉什么的一下就能暴露她的不同,她可是个尸魄,凡人是不会探出她脉搏的。
“不用不用,我家以前开药铺的,额,那个也懂些医术,我这只需睡一觉就好,真的不用请大夫。要不麻烦大娘熬一碗姜汤就好了。”
“这……”
“真的没事的,李大娘你就相信我吧。”
李氏母子见拗不过阿什,便扶着阿什到屋里歇下了。李母去厨房熬汤,狗蛋则自责可怜的蹲在阿什床边,眼睛泪汪汪的盯着阿什。阿什揉了揉这孩子的头发,温柔的扯着嘴角:
“狗蛋,我没事了,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都怪我,我不该那样说姐姐……”李狗蛋说着又哭了起来,因该是吓坏了。
阿什其实挺怕孩子哭的,那孩子一哭她心里就会像被蚂蚁啃食一般难受揪心,更让她会想起三途河边重伤的阿人,她虽未见过阿人哭,但自她在孟婆那里修养的那些日子,她天天晚上都会梦到阿人捂着伤在角落里哭泣的样子。她伸手拭去狗蛋的泪水,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语气也前所未有过的温和:
“狗蛋呀,不哭了,不怪你,都怪姐姐自己不注意,姐姐真的没事。你仔细看看姐姐,你石头姐姐呀别看瘦,但结实着呢,不信你锤我一下,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李狗蛋抽噎哼唧的撇着小嘴,
“我才不要。”
“好啦,你是个小男子汉,男子汉怎么能哭呢,羞不羞啊。”
“谁哭了,我没哭,我是男子汉,我才没有哭。”
阿什看着忽然站起来,又昂着头的小孩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果然这小屁孩还是激将法在他这最好使了。
李狗蛋见她笑了,扭头便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递给了阿什一颗整齐包好的的桂花糖,一脸小傲娇的道
“喏,这个给你,这是我藏得最后一颗了。”
说完他便又跑了出去。
阿什看着那糖,心里生暖,含着糖,闭眼凝神,探着体内的琉璃丹,发现那丹的灵力比以往更加强盛了,除此无其他异常。按理来说即使她一夜不睡或者露宿一夜,她不该会有这种虚浮感,即使是她收魂催动法力后也不该是这般感受,这次的虚浮比以往都不同,虽然让她无力,但又似乎在修复着什么,很是奇怪,还有那突然增强的灵力又是怎么回事。伴着口中融化的香甜,困意渐浓,于是便昏沉的进入了梦乡。
待到午时,阿什闻着饭香醒来,这一觉虽然睡了四个多时辰,却是堪比那三天的休息量还有效,简直神清气爽,脱胎换骨般。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多出的灵力是怎么回事,她便被这屋外的饭香勾引的忘了一切似的,直奔那里去。
桌上几盘素菜围绕着一盘鲜炖的野笋炖鸡,李大娘正摆弄着碗筷,阿什站在桌子前眼馋到流口水,也不知道是饭菜太香了,还是体力恢复后需要补充营养,那种本能的饥饿感实实在在的敲打着她。李大娘回过头看到她那副馋样,笑出了声,
“别站着了,饿坏了吧,快来,坐过来,这锅鸡汤和肉都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好补补身体。”
阿什不好意思的落座,李大娘立刻给她碗里夹了个大鸡腿,
“本来还说再等一会儿,再叫你吃饭的,好让你多睡会,好在你先醒来了,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先喝点鸡汤润润,再吃。”
“嗯嗯,睡一觉感觉好太多了。”
李大娘说着话的功夫,一小碗鸡汤便放在了阿什面前,阿什接过鸡汤,迫不及待地喝了口,野笋的清香加之鸡肉的鲜,不咸不淡,十分顺口。正要对碗里的鸡腿大快朵颐一顿时,这才想起那个小哭包,她环顾了一下屋子,又看了看院子外,不见狗蛋的身影,
“大娘,狗蛋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去隔壁张叔家的果园子里去帮忙了,看日头应该快回来了。”
“那我等他一起吃吧。”
“没事,你先吃吧,等他回来了怕是要和你抢了。”
屋里正说笑着,屋外便听见狗蛋稚嫩的声音,
“哼,谁要和她抢?”
只见狗蛋浑身脏兮兮的,抱着一簸子金桔站在门口。
“行了,赶紧换身衣裳去过来吃饭,让你阿什姐姐看笑话了。你阿什姐姐还说要等你一起吃饭呢。”
狗蛋乖乖的点了点头,傲娇的看了一眼阿什,路过桌边时瞥了眼饭菜悄悄地咽了咽口水。等到狗蛋收拾干净自己再出来时,自己的碗里已经放了另一只鸡腿,那是阿什特意夹给狗蛋的。
狗蛋看着那鸡腿看了许久,又把鸡腿放在了李大娘的碗里,李大娘又立刻夹了回去,
“这鸡腿是你阿什姐姐特意留给你的,你就安心吃吧。”
“那娘你呢?”
“嗨,娘不爱吃荤的,你忘了?”李大娘似乎是怕阿什有什么顾忌不能吃得尽兴,便向着狗蛋使了个眼色,阻止了狗蛋接下去说的话。但当时的阿什却信以为真,没看出这份真挚隐藏的善意。
这顿午饭吃的其乐融融,李大娘对阿什的慈爱是阿什自打有意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来自长辈的关爱,也成为此后最后一次。分别时,狗蛋将带回来的金桔塞给了她,而她不知道的是那金桔是狗蛋特意为她摘得,那只餐桌上的鸡是李氏母子用半年的口粮换来的。
——
她再次来到孟宅已是傍晚了,她来完成昨天夜里和孟良的约定。
——
“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曾经孟氏的一家之主,绝不会让你去做祸害人的事。”孟良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样子,但眼神里尽是诚意和坚定。
“不做祸害人的事,那湘竹村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和你无关!”
“是与我有关,但我并未伤害他们,我不过是想找个继承人罢了,只是可惜我阴气太重,影响了他们,为了他们的安全,我也只能放弃。和我呆久了,他们会吃不消的,而这学习我孟良的东西可不是一两天才行的。如今既然你来了,那我自然不会再去烦扰他们。”
“此话当真?”
“当真!”
“好,那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再去打扰他们无论是谁,我就是灰飞烟灭也定不饶你。”
“放心,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决不反悔。”约定达成,孟良这才露出了一个笑脸,眼神熠熠的与阿什对视。
阿什也少许放下了些戒备,
“那你且说要我干什么?”
“事有三,一帮我完成《孟氏灯志录》,二交给一个可靠的后生将我孟氏技艺传承下去,三帮我找一人。”
“好。”
孟良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快,有些不可置信,
“这三件事可都不是易事,你不用考虑考虑吗?”
“你若信我,便信。至于这三件事不是一两天就能做成的,你须得随我走,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帮你完成。”阿什眼中一样的坚定震撼了孟良,他自以为自己才是这世间最坚定的人,但看到眼前的人,才知什么叫山外有山。
“我信你,我随你走。”
孟良转身看了看这个曾经住了三十五载的宅子,想要好好的记住这里最后的样子,还有那个独特的角落,那个让他一生放不下的角落,他目光落在书房的位置,
“我不想住在你那个铃铛里,我可以还住在那盏灯里吗?有那盏灯在,我便不会乱跑了。”
“可以。”
随着孟良的指引,阿什在书房的墙角暗格处找到了那盏灯,是一盏小巧的画着兔子和少女的宫灯。
——
今夜,阿什又来到这里,带上了灯,照着孟良的指示挖出了藏在书房底下的一小包黄金,孟良说这一路上他可不想跟着她在风餐露宿,于是告诉她曾经藏在这里的一些钱财,让她带上,还有就是把这孟宅一把烧了。因着那鬼可以感知什么时候下雨,为了不让火蔓延到外边殃及了其他,这才约定在这个时候完成这些事。至于为什么烧了孟宅,孟良没说,但阿什也明白他只是不想再有牵挂,因为根据生死册上的记载在他三十岁后这里发生的事不过是些家宅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他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