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后第二天,按照规矩,两对新人应当入宫向王爷王后敬茶。
当望见朱雀大门下那顶朱色宫轿里走下来的盈盈玉人之时,和风方意识到情形有些尴尬。彼时,封闭岑早已入宫办差,和风自行进宫,而启凤止则由封毕寒陪着一同入宫。
显然,二王爷及王妃看到了世子妃的轿子,一对璧人相携站着候着她。和风由木一扶着下了轿,手里稍稍用力,将木一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紧了紧,木一会意,轻轻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便走向封毕寒夫妇。
相互施礼过后,和风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启凤止。她今日着一套玫红色长裙,袖口和领口镶了雪白的狐毛,衬得人娇媚中带有一股雍容,和风当下心想:“嗯,果然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子,难怪世子要死要活了。”这么想着的空档,暗暗有些同情封闭岑。
木一盈盈向王爷王妃施礼后,启凤止并未看她,只睨了一眼世子妃,便骄傲地掉转头看前面的路,静默打算抬脚要走人。封毕寒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眼前施礼的翠绿褶裙姑娘,突然喜洋洋一声:“呀,本王记得你。小奴才你叫什么来着?”
众人本来相互打量并未多说话,封毕寒这一声“小奴才”把木一生生郁闷了,便闷闷地答:“木一。”
“什么?”封毕寒并未走近,只好奇地看着她,装作没听清。
“王爷,她是我的妹妹,名唤傅木一。她不过是送我来封国又留下来陪我几日,不是我的丫鬟,”和风冷冷地接话,显然被封毕寒那声“小奴才”给惹怒了,只不过不是个有脾气的人,隐忍不发而已。木一悄悄扯扯她的袖子。
封毕寒干笑一声,没有接过这话,走了一步却又像想起什么:“对了,王嫂,我忘了给你送些干花过去,唉,忙得忘了。”
和风却是惊讶他如此度量,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劳烦王爷记挂,不急的,左右我前一段时间也没空做个香囊玩。”
“那下次我派人送来,哦,对了,”他说着笑盈盈掉转头看着木一:“木一是吧?我也给你送一些,聊表歉意。”言罢追上自己的王妃,伸手便要揽过启凤止的纤纤细腰,却被对方轻轻一侧腰身,给躲开了。
待到一行人走到了王后的寝宫,便见封闭岑玉树临风立于殿外台阶上,生性谨慎的世子,即便是负责王宫的守卫工作,也从不佩剑出现在王后寝宫。
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了凤止身上,心中经历了瞬间的激动过后,便恢复了严谨,却并没有走下台阶。和风遥遥见他那么立着,一点也没有要走下来象征性接一下自己,心下无声叹了口气,只好看着他幽幽的目光扫过二王爷及其王妃,然后自己走到他身边一起入宫觐见王爷与王后。
王后伍氏,为封国大家世族伍侯家嫡女,19年前嫁封王爷,封号伍夫人。当时还是世子的丰王爷,其原配世子妃自久国嫁过来不到一年因风寒去世;伍夫人入世子府,丰世子侍寝侍女怀孕,难产诞下封闭岑。4个月后,伍氏成为继任世子妃,并旋即诞下二王爷封毕寒,独享专宠。自此,封王爷再未纳妃。
这样独享专宠近20年的王后,在封国朝廷有家族撑腰,如今的势力已经连封王爷本人也忌惮三分了。
两对新人分别敬过茶之后,伍王后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二王妃,甚是和蔼地说:“王爷和我都老了,只盼着你们早点给封王室添个小王爷啊!”
和风能感觉到身边的封闭岑身子挺了挺,微微侧着头能看到封毕寒也是突然冷了脸,而凤止则羞红了脸,默不作声低下了头。这么一番观察才意识到,封闭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闪失,想来不是防着自己的弟弟,而是伍王后。这么看来两兄弟同一天成亲也是王后的意思,否则一国世子,将来国家的继承人,怎么能与弟弟同一天成亲?另外,王后虽没有点名道姓,意思却明显是让封毕寒早点给王室添孙子。王后说话的同时,长了封毕寒半岁的世子还站在旁边,这就是很明显的挑衅了。
封王爷到底是一国之主,爽朗一声笑了:“世子,老大要带好头,争取来年啊,本王便能抱上孙子。”当下一团和气地挡了王后的锐气。
当晚,和风想来想去睡不着,而世子则在书房准备明早的早朝。
一般,政事司将当天收到的各地奏章收集并且仔细研究进行筛选,然后申时送达世子前院,世子则会在当晚先将奏章一一审阅,第二天卯时携奏章入宫,先将情况给封王爷做大致介绍,然后陪同二次审阅这些报告,最后于辰时早朝时,就重大事项与四大辅政共同商议。最后,由各司其职的官员领命办理相关事宜。封王爷作为国主,是不会与四大辅政以下的官员直接对话的。自从世子过了束发年龄之后,封王爷由于旧伤身体日渐衰弱,于是开始培养儿子,一方面为了将来顺利的权力交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抑制右辅伍家的力量。而这么一件惯例工作,只是世子的监国任务,与此同时他还负责邺州、王宫以及诸大臣安保工作。
如此这样,丰世子之前能有时间与启凤止花前月下已是奇迹,如今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见不到他,和风倒也能理解。一个人折腾了很久,又没有笛子可以消磨失眠时间,和风便将白日的情形细细分析了一番,她的结论是,世子势单力薄,若不能早点有子嗣的话,恐怕会被王后找借口为难。
这么想着,便径直走进了书房。世子见她站在门口,有些意外:“世子妃为何还不睡?”
和风见他其实已经累坏了,刚才低头的时候不时扶额,心里阵阵心疼,却不能表达出来,便说:“我换了地方,头几天都会睡不着。”
封闭岑显然很不擅长拉家常,当下愣了愣:“那怎么办?”
和风见他面色还算和悦,便大了胆,蹭了一步,又蹭了一步,再蹭了一步,便暗自得意地蹭到了封闭岑书桌前,回答说:“以前我睡不着就会吹笛子,或者趴在窗口看穆哥哥舞剑,他是个剑痴,一早一晚都要”
“那你便去吹笛子吧,”封闭岑听到南宫穆,很不自然地打断了和风的话。后者则以为是她靠近令他不悦,便讪讪地后退了小半步,滴溜着眼睛看鞋背:“那个,我的笛子送给了穆哥哥。”想起南宫穆,心里不免一阵伤感,便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世子妃嫁给我封闭岑也算委屈了,”封闭岑突然一搁手中的奏章,抬起头冷冷地说道。
和风一见他这个样子,想着自己果然不应该贸然进来。但是转念一想,便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看着世子:“世子,我觉得吧”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心里突然一乱,忘了下半句说什么。本来冰雪聪明的一个人,面对封闭岑每每紧张得失了闲适。
“世子妃觉得如何?果然觉得委屈了?”封闭岑觉得烦躁无比,便要起身,但也不知道起身干嘛,于是只站着,眼眸幽深地望将书桌前又后退了一步的世子妃。
这会和风已经恢复了平静,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吧,世子你应当赶紧从其他世家里选一位侧妃,原本我也没想过子嗣的问题,今儿王爷与王后这么一提醒呢,我觉得你是该考虑这个问题。”
“世子妃可觉得嫁给我委屈了?”封闭岑果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纠结人物,他便像没有听到自己的世子妃说话一样,仍然目光咄咄地看着她。
和风突然就有些恼了,没好气的回答:“委不委屈是我的事,世子不必费心。”转念一想,闹心了一个晚上鼓起勇气跟他说的话,他居然连话茬都不接。
“唔,倒是不关我的事,”封闭岑认真的思量了一会。这下真的惹火了和风,她秀眉一拧,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喂,封闭岑,我正跟你说与你有关呃事呐!”说罢忍不住向前一步,一脚踢在书桌上,却不道近9年没有犯过横,这一脚踢猛了,把自己生生给踢疼了,一个站不稳,便坐到了地上。
封闭岑吓了一跳,越过书桌,探头看她坐到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便慌忙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此时和风已经疼得差点要背过气去,只因为平素便很坚强,才憋红了脸连连抽气,看封闭岑蹲下来了,便忍不住眼眶含泪了。
“你,你没事吧?”封闭岑看了看她,也没起身,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他们之间,连靠这么近都是第一次,他有些慌。
“能没事吗?没事嘶没事我坐着玩啊!”和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罢腾出一只手,推了一把封闭岑,原本踮着脚蹲着的世子一个没留神,便坐到了地上。
“你傅和风!!”原本白皙的脸上,立刻白里透红地气了起来。
破罐子破摔便是世子妃此刻的心情,左右不招这人喜欢,那也没必要巴巴地讨他欢心。当下睨了他一眼:“怎的?我怎的?就准许你丰世子不懂礼貌,不许我撒撒娇啊!”
本来要站起来的封闭岑被雷了个外焦里嫩:“你,你这叫撒娇啊?”说话间忘了爬起来。
“这当然叫撒娇,不然咧?”和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自己便要倚着桌子吃力地爬起来,正爬了一半,胳膊上一道力气,将她再次拉到了地上,一又坐下了。
“封闭岑!你,你卑鄙!”忍住足尖钻心的疼痛,和风气得差一点一脚踹了坐在她对面地上得意洋洋的封闭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封闭岑显然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脸上现出少有的不羁。
和风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心里暗叹,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幼稚的人了!当下叹了口气,眼巴巴看着他:“我的脚真的伤了,能不能麻烦世子殿下叫个人送我回房?”
封闭岑看了一眼她仍然皱成一团的眉毛以及额头上细细的汗,忽然爬起来,一把将她抱起放书桌上,说:“我看看伤哪了?”
和风一把将他推开,道:“你就不能放椅子上或者卧榻上吗?一会御医来了我做桌子上成何体统了?”
封闭岑一拍她的脑袋,没好气地接过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话!谁说给你叫御医了?”
习武之人,下手从来不知轻重。和风被他那么一拍,当即眼冒金星,就要坐不住的时候一把抓住封闭岑的胳膊,急急喘了几口气,一时间周身都很纠结,连抬手摸一摸被拍的后脑勺的力气都没有。
封闭岑看她抓住自己,眼睛紧闭,便觉得不对劲,一慌神将她打横抱起,往寝殿跑。
习武之人,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快,他这么一晃,和风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