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十六年,秋,九月一日,今天是学府一年一度的开府之日。
“今日风轻云淡,碧空如洗,真是个好日子啊!”
老书生赵光明在一座楼上轻声感叹道。
正如他所言,这一日的风光真的很不错。天空高远如一枚湛蓝的美玉,其上云气萦绕,是轻飘飘的丝带。有风,却是微风,它拂过天空的时候带起了云丝,无声而有意。
说话的老人赵光明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普通书生。他普普通通的身高不过六尺半,他普普通通的面容满是岁月的刻痕,他普普通通的手里总是攥着一本普普通通的书。
这个普通的老人,感叹完之后又道:“秋风起落叶,该杀妖时当杀妖!”说这话时,他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说饿了该吃饭一样。
他旁边的老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个老家伙,都当了这么些年的府长了杀气还是这么重。”
赵光明没理他,目光转到了楼下熙熙攘攘的新进学子们身上。这些学子大多年少,看样子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个个朝气蓬勃。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戾气也被这朝气冲淡了些许。
他转过头对着刚才大笑的老人说:“柳三生,说我是个老家伙,你自己不也是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家伙。”
听到这话,柳三生也被噎到了。只见他整了整自己的白冠,又捋顺了锦袍上的褶皱,负手而立,其身姿风范恍若出尘。那挺立的身姿仿佛在说,老夫虽老,依然卓绝如初。
柳三生是这座学府的副府主,与赵光明不同,柳三生是个生而不凡的人。他少时便颖悟绝伦,五岁成诗文,七岁书骈赋,十五便中了状元。只是后来因为性情太过孤高而仕途不顺,这才辞官归了长平。
他和赵光明相识于年幼。从儿时起,两人便是总角之交。柳三生一生孤高,朋友几无一人,甚至于家中亲朋也对他敬而远之。只有赵光明始终能够忍受他的乖僻。灵武元年,天地生变,群妖出世。有凶妖祸乱四方,赵光明家中亲人都受此灾而亡。彼时,适逢柳三生经受“鸡妖之劫”,赵光明前去看望好友恰好避过了这场灾祸。后,二人吞食朱果,一日之间便拥有莫大法力。为报血仇,本无缚鸡之力的二人,凭借着朱果催生出的法力奋起屠妖。
报仇之后,二人游走于整个大风国以图平了妖乱。其间血雨腥风自不必说。灵武十年,妖乱依然未平,二人这才醒悟:凭他们二人之力难平整个大风妖乱。于是,两人回到长平干起了老本行。
这就是长平学府的由来。
人群中,一个身穿素色锦衣,头发束成马尾的高大男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学府两位府主的恩怨情仇。他是学府入学考试的考官之一,此刻正充当着说书人给还未考试的学子们解解闷儿。他虽是考官,却并负责这一场考试,又因屋子里实在有些闷就出来透口气。虽然他讲得唾沫横飞,但没几个人在认真听。也不怪这些学子,他讲的故事实在是长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于这一代学子而言,他们几乎是听着府主二人的英雄事迹的长大的。他们甚至自己都能讲得有声有色,何至于听他在这里絮絮叨叨。
眼看无人应和,赵江河不免有些气恼。他向来是个管不住嘴的,又偏偏知道关于府主的很多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于是他四下瞧了瞧,见周围没什么大人,便小心翼翼道:“嘿,你们这些小家伙可知道我是谁?”
学子们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见他这副样子却顿生好奇。莫非,今日能有什么秘闻?其中有个性子活泼的孩子便直接开口了:“先生是谁?”
赵江河颇为赞赏地看了这学子一眼,说:“我姓赵,名江河。赵府主便是我二祖父。”
嗯?
学子们兴趣更大了,纷纷围在了赵江河身边,等着他说出下文。赵江河也不含糊,开口道:“你们可知血夫人?”
还是刚才那个机灵的小孩儿,他抢先答道:“先生,先生,我知道!血夫人是临安人氏,她是名传大风的术士。我还听说她貌若天仙。先生,这是真的吗?”
赵江河眼睛一亮,这小孩儿有前途。他说:“是,血夫人确实容貌远胜凡俗女子。但是据我所知,我二爷与她有旧......”
呵!这可算得上是秘闻了。这些学子顿时吵作一团。
“咳咳”一声轻咳,一位少年从屋子里走出。他有意无意的一声轻咳刚好打断了这吵闹之声。他嘴唇微动,一道声音传至赵江河耳边:“表哥,你抬头往上看。”
赵江河悚然一惊,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正狠狠瞪着他,这自然是赵光明的眼睛。就连柳三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完了,他内心一声惊呼,他差点忘了这三位之间那颇为.......用表弟的话说,颇为狗血的关系。他猛地低下头,忍受着那灼热的眼神对刚才的少年说道:“表弟,记得一会儿帮我送饭。我想吃点比较滋补的。”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自己向着禁闭室走过去了。只留下被惊掉一地眼球的众学子和府主三人。
挥散了聚在一起的学子,少年径直上了二楼。他左右手交叉当胸,行了一礼道:“学生任平安见过赵府主,柳府主。”
赵光明看着眼前的少年,感慨良多。
如今的少年年方十六,绝世仙姿却已然呈现。他身高六尺,姿容俊雅,眼如琉璃,眉若吴钩,站或行礼,风雅非常。一身素白长袍,衬一头散开的长发,正是“青丝如缎人如玉,世间难有几人同”。让人一看就觉得此子不像是凡间物,倒是天上仙。
想当初,外甥抱回这小子的时候,自己还以为这小家伙会是个累赘。但是这小家伙实在非同一般,甚至于这座学府的创立都和他有莫大关系。
“平安啊,莫要这么拘束。你今日怎么有空出来啊?”赵光明脸色和煦,声音温柔,和之前面对柳三生、赵江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柳三生看到他这副样子,眼角都抽了抽。随后他也挤出极为“温柔”的笑脸,说:“是啊,平安。今日你怎么得空出来了?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累了吗?这些夫子也未免太过死板,自己没本事做事便都来向你这个小孩子求教,真真是令人不齿!”
“没有的事,今日我只是来看看新进学子们,顺带检验一下新的灵刻。”任淮南轻声道。至于提到夫子们的话,他选择性地忽视掉了。从长平学府建府至今,夫子们呕心沥血,筚路蓝缕,在复原、开创术法方面贡献颇丰。只是......在遇到一些大的困难时,他们的思维总是会陷入僵局。这时就需要任淮南的帮助。
听到他的话,两位府主大人都是一喜。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凡是经过任淮南之手的新东西无一不是上品好物。
急性子的赵光明两眼放光道:“快,快去让学子们检验一下。”
“老家伙,晌午都还没到。你急什么?”柳三生阻止了他的想法。
任淮南也出言阻止:“祖父,还是按定好的章程来吧。”
见两人都阻止自己,赵光明也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下午的资质测试上自会见识到这新的灵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