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治抿一抿唇,甚是好笑:“辛苦?朕每天日理万机,也不曾言个苦字,他们这么多人伺候你一个,也配叫声辛苦?若真如此,六宫之中谁人不辛苦,就你这个做主子的知道体恤下人是不是?”
“别人辛苦不辛苦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们辛苦的很,你要辛苦,你也歇一歇好了啊,谁又没拦着你。”
陈盈鼓着腮嘟囔,做游戏做的好好地,被他给打断了不说,一进门就摆出张黑脸来,像是谁欠了他十万八万一样。
周弘治不料她竟敢顶撞回来,眉心不觉深深锁起,一双幽深的眸子隐隐冒着火光。
他年少登基,面对着满朝元老,成日里谋算计划,鞠躬尽瘁,早早便养成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叵耐近来,他觉得他自己忍耐的功夫还练的不到火候,尤其一遇到这个疯了的陈盈,就更加忍不住了,扭头一望高得禄,便斥道:“难道你也是在朕跟前儿当差当得累了,特意来贵妃殿中歇歇脚不成?”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高得禄跪在地上,原被游戏绑住的一颗心,在见着君王驾临的刹那,便已解封开来,这会子眼瞅君王身后的福兴不停地对他挤眉眨眼,情知今夜必定不会好过,忙就滴着冷汗道:“小人糊涂,送完太子殿下后没能及时回去复命,小人……甘愿领罪。”
甘愿领罪?呵,说的倒轻巧。
周弘治气上心头,指一指站着不敢动的周清庭,又指一指黎姜道:“朕叫你送太子回东宫,你却把太子送去了哪里?嗯?朕倒不知这凝月宫何时改叫东宫了?”
“何时……何时……这……小人……”
高得禄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总不好告诉君王,是小太子不愿意先回东宫,特意要到凝月宫瞧一瞧小公主的罢?那不就……那不就把小太子拉下水了吗?
他一个人吃点苦便也罢了,太子年纪多小啊,又经不得吓,若是受了惩罚,过后君王想起来,再顾念李妃的旧情,心疼太子无母相护,到最后倒霉的还得是他。
可是……可是……得怎么开口说明,他无端端把太子带来凝月宫做什么呢?
高得禄冷汗涔涔,周清庭亦是涔涔冷汗夹背,一双小脚在地上来回摩挲了数回,几度要迈出去同他的父皇说个明白,是他自己要来凝月宫,不关高得禄的事。可一瞥见他父皇的脸色,他心里无端端就怕得很。
父皇向来对他都寄予了厚望,又着太傅悉心教导,若此时他出去说是自己贪玩才留在凝月宫,父皇一定会很生气很失望的,而他……并不愿意让他的父皇失望,可是不叫父皇失望的话,那阿翁他……又该如何?
“我……父皇……”
“是我叫他们来的,你要骂就骂我好了。”
周清庭犹豫再三,终是嗫嚅着想张口解释个清楚。叵耐他还未说个完全,话头便已被黎姜抢了过去:“我听说清庭和清妍是双生的兄妹,好奇他两个长得像不像,就叫人把清庭带过来了。”
“哦?那么,你看过了,觉得他们长得像不像呢?”君王似笑非笑地问。
黎姜咽一咽口水,大着胆子道:“虽不是十分像,倒也像了个七八成。清庭面相稳重,清妍机灵乖巧,总还有两三分不像之处的。”
“哼。”他给她个绳子,她还真就顺势扯上了,“既是要见一见他们兄妹长得是否相像,为何又见了这么久?”
“看相嘛,总要看得时间长一点,才看得出来名堂啊。”
黎姜咧着嘴呵呵假笑几声,眼看对面站着的男子似是很不以为然,忙又道:“看过了不是还得说两句话的嘛,顺便再关心关心清庭近来课业如何。”
“课业?他怎么跟你说的,可曾说都学了些什么?”
“呃,这个么,大概好像应该是学了些三字经吧?”黎姜含着小心,看一眼周清庭,却见那小家伙挥着小手儿,偷偷背在身子后面露着指尖摇动。
怎么,难道还没学到三字经?
也是哦,五岁的孩子,学三字经可能还有些困难,要不然,说学到百家姓了?
黎姜有点词穷,毕竟她是今天才开始同小太子打交道,两人只顾着玩了,哪里有心思想学习上的事,都怪她一时嘴快,瞎说一气,竟是圆不回去了。
周弘治冷眼看她抓耳挠腮的胡说八道,就知她嘴里说的没一句实话。
好啊,一个大不敬之罪倒也罢了,而今竟还多了欺君之罪。
他心下冷笑,瞥了瞥还在跪着的高得禄道:“怎么还不送太子回去?你若当真喜欢这里,朕便拨了你到凝月宫来如何?”
“嗳?哦,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这就送殿下回宫,这就送。”
高得禄擦把冷汗,忙踉跄着爬起来,一手牵上小太子,告了退急急就往外头走。
周弘治转回目光,低头瞧见还有个人竟被他给忽略了,不觉又皱上眉道:“公主如何还在这里?朕不是说,每日里只许公主到此间玩耍两个时辰的吗?”
“这……这……奴婢这就带公主回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一侧里,公主的奶娘也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抱起了小公主,随在那高得禄之后,亦是急急离去了。
他们几个一走,那地下跪着的宫娥内侍在福兴的摆手中,忙也悄无声的退了下去。
不知不觉,殿里便只剩下了周弘治和黎姜两人。
黎姜本来见周弘治有意要刁难高得禄和周清庭,原是想那周清庭和高得禄虽是不请自来,不过说到底也是她把人给留下来做游戏,没能及时回宫,才惹得君王动怒,故而出声就想替他两人打个圆场,也好叫君王息息怒火。
谁知这一出声倒好,他们居然都没义气的跑了,就留下她和这个冰山脸大眼瞪小眼。
黎姜无端攥紧拳,等会子要是那冰山敢对她不利,她铁定也不能吃亏的。
她双目灼灼,只顾着盯紧了周弘治,却不曾想周弘治倒自顾自的坐到了椅子上,一掀龙袍下摆,便冲她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