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姜神色一喜,忙过去凑近镜子一望。
良久,久到宫娥捧着镜子的双臂都要发酸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来:“我这是要演武媚娘吗?”
瞧这眉,这眼,这鼻梁,这下巴,活脱脱就是个翻版范冰冰啊!太美艳了有木有!
即使眼下她披头散发,可那也挡不住这天生丽质呀!
人生,还能让她更刺激一点不?
黎姜看罢,直如中邪一般,又嗔又笑,又惊又跳,越发不成个体统。
捧着各色镜子的小宫娥,你看看我一眼,我看看你一眼,不约而同地递了个眼神,她们的贵妃娘娘,果然是……疯魔了。
“疯了?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疯了?”
明光殿中,正为了封赏一事倍加头疼的皇帝,听得眼线来报,斜飞的剑眉不自觉拧成个一字:“可曾找御医看了?”
地上俯首的小宫娥,哆嗦着摇头回道:“陛下令娘娘禁足,又不许闲杂人等觐见,是以奴婢……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延请御医。”
既是没请御医,谁知道那个女人是真疯还是假疯?也许,是她为了洗脱谋害皇嗣的罪责,又在装疯卖傻了。
不过,想来她定是不知道,她在这边装着疯,她的父亲和兄长,都还在外头给她邀功请赏呢。
周弘治轻轻掀动鼻翼,蹙眉哼了一哼:“只要她不闹出大乱子,疯就疯吧。”疯了正好给他个理由,把封后一事缓一缓,免得陈相那边紧抓着他不放。
周弘治长舒口气,不管陈盈那个女人是真疯还是假疯,只要她坐不了凤位,这后宫之中他还是愿意给她留个一席之地的,不为别的,单为了她那张脸,放在身边也可赏心悦目一二。缓缓背过手,他又问了那宫娥道:“除了此事,凝月宫还有别的异动没有?”
宫娥咬咬唇,思量片刻,终是不敢欺君罔上:“今日太子殿下曾到凝月宫中探望过贵妃娘娘。”
“清庭去凝月宫了?”这小子,是把他的话全都当成耳旁风了吗?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靠近凝月宫半步,他居然还敢去?
周弘治挑挑眉,隐隐冒了怒火:“然后呢?”
“然后……然后娘娘就疯了,未免伤及无辜,太子殿下已被黄公公给抱走了。”
“算他黄玉海有几分眼力。”
若不然,太子要是在他看护下有个闪失,他便是饶得过陈盈,也绝饶不了他。
轻扶一扶额头,耳听太子无事,周弘治便也松了口气,正待挥手示意那宫娥退下,不提防宫娥的话还没说完,低着头又道:“陛下,还有公主殿下她……”
“公主?你说清妍?她怎么了?”周弘治摊平的眉梢再度皱起。
小宫娥怔了一怔,忙叩了首:“公主殿下今天也到凝月宫来了,以往娘娘神志清明,对待公主尚算亲近。眼下娘娘既是疯了,只怕会对公主不利。”
“她又去凝月宫了?”
周弘治顿觉将将熄灭的那一丝小火苗,蹭蹭蹭的开始直窜到头顶,烧得他心里恨不得骂人。这些天也不知是招的哪门子邪儿,原先清庭和清妍两个年纪虽小,倒也聪明乖觉,谨记他的吩咐,惯常不去搭理陈盈。
这会子倒好,不过是一同掉过井,捞上来之后,清妍仿佛就像是陈盈亲生闺女一般,黏着她左右不离。这倒罢了,他顾念她受过惊吓,权当她一时没缓过神。
可周清庭是怎么回事?他妹妹落了井落傻了,他也跟着傻了不成?
一双小儿女,竟没一个让他省心的了。
周弘治暗里叹口气,想他后宫虽有六嫔四妃,却独有过世的李妃给他留了一子一女,余者皆无所出。这会子小公主清妍既是留在了陈贵妃那里,他少不得要过去给她带出来。
是以便扬声叫了来人道:“高得禄,摆驾凝月宫。”
这是君王一个月来两次驾临凝月宫了,放在别的嫔妃处,或许算不上什么稀罕,但对凝月宫众人来说,那可真是腊月初三打春雷——少有的稀奇了。
谁不知道贵妃娘娘也不过是有个贵妃的头衔而已,在六宫之中并不得宠,往年除却节庆日,皇上寻常是连看都不愿看贵妃娘娘一眼的,而今这是怎么了?
由是正无精打采陪着周清妍玩躲猫猫的黎姜,再一次看着屋里的一众小宫娥呼啦啦快闪一般窜出去了,片刻,便听得外头山呼似的问安声。
黎姜只听到皇上二字,耳朵尖霎时一抖,忙不迭就从床底下爬出来:“皇上在哪儿?皇上在哪儿?我要见皇上,皇……”
外头正满世界找她的小公主,冷不丁见她从床底下探出头来,急忙忙就扑腾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咯咯笑个不停:“母妃,我抓到你啦!抓到你啦!我赢了,咯咯咯……”
“我……”
我的命怎么这么的苦啊!
黎姜被小公主拖住手脚,捶着地简直要痛不欲生:“算你赢,算你赢好不好,你先放开我,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去找皇上!”
“不用你找,朕已经来了。”
皂色的长靴,随着来人的话音落地,不期然就到了黎姜的眼皮子底下。
黎姜傻傻抬起头,但见那黄色缎地遍绣海水江牙的龙袍上顶,正有一双眸子,淬冰似的冷冷瞪着她:“还不快起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怎配得上贵妃之名?”
起来就说起来嘛,她这样……她这样怎么了?眼耳口鼻,样样美得惨绝人寰好不好?
黎姜吸一吸鼻翼,一手搀住周清妍,一手撑住自个儿身子,从地上缓缓爬起,望着面前盼了许久的男子道:“你总算是来了,我正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
一肚子的话要同他说?
周弘治横眉瞥她一瞥,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玩得什么名堂,遂道:“你要说什么?”
黎姜面庞上喜色轻扬,正待要说,忽的瞧见四下宫娥俱都竖着耳朵,似要听她的言语。她心头一动,思量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只怕惊世骇俗得很,倒不如越少人知道越好,也免得传播出去,再吓坏众生。是以她衣袖微抬,蓦地就搭上了周弘治的手腕,一面小心道“跟我来”,一面拉着周弘治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