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侠风云会还有三日便将盛大召开,青山宗及山脚之下的村镇吸引了华夏几乎所有的遗侠——一个拥有强大而神秘技艺的群体。
与青山宗的锣鼓喧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残破而人烟寥寥的碚城。
大火焚烧后的如同焦炭般的城市,漆黑呛人。
“呼——”一个脑袋硕大的男子颓废地行走在焦炭之中,深吸着这座城市留下的气息,烟气,仿佛在吸免费的香烟。
谁能认出这个穿着廉价外套、蓬头垢面的男人,竟然是曾经富甲一方、满手珠宝的君御王家话事人——王鹤龄。
“嗨。”上官雪儿从身后轻拍王鹤龄,她轻灵纯洁的外表与此刻破败的碚城以及身前这个“破败”的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上官九千金,亏您还认得出我。”王鹤龄的声音颓丧中带着阴阳怪气。
“碚城里几乎已没有别人,我盯着你片刻,终归还是认出来了。”上官雪儿的声音悦耳动人。
“我已落魄至此,您也无需与我寒暄,我什么都给不了咯。”王鹤龄苦笑道。
“怎么?那位高老板真的把你告得倾家荡产了?据我了解,你君御王家的底子可不会因为一家鞋庄的亏损而垮台的。”上官雪儿关切询问。
王鹤龄摇了摇头,“为了不影响高老板的经营,在他将诉状递交法院当天,我也将与他签合同的君御鞋庄转给他抵债了。然后君御王家的叔叔伯伯已内部表决,以这次重大经营失策为由撤掉了我的掌权资格,同时对我的经济来源实施了严格的管制……”
上官雪儿嘟囔道:“看来你被你的叔叔伯伯们挤出局了呢,那你……会怪我没有向父亲申请借给你资金渡过难关吗?”
“前几天还怪过,但现在我想通了。”王鹤龄仰头长叹息,道,“生意场上的事本就步步危机,得意失意都是梦幻泡影罢了。只是……”
上官雪儿明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起王鹤龄,“只是什么呢?”
“只是,我再也尝不到我最爱的雪茄的滋味,有些可惜。”王鹤龄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一位体态丰盈而柔媚的女子出现,她说道:
“哟,以前在直升机上意气风发的大老板,现在可是连烟都抽不起了啊!我倒是真涨了见识,呵呵呵呵……”
“啊,三娘,你怎么会来这儿呀?”上官雪儿见到李三娘,立刻开心地跑过去搂住李三娘的右臂撒娇起来。
在栖凤崖上同生共死的经历,使李三娘与上官雪儿两人之间建立起了珍贵的联系。李三娘虽未生育,但当上官雪儿拽着自己手臂撒娇的时候,她内心里真正地把上官雪儿视作自己的女儿看待。
李三娘微笑注视着上官雪儿清澈的双眼,一边轻轻抚摸她的头,一边说道:
“最近才听到碚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是来看看是否有朋友需要我的帮助,没想到碚城已经空空荡荡却正巧遇到你们俩。刚才一旁听到你们的只言片语,原来不只是碚城,连王老板身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呐!”
“都过去啦……”王鹤龄挤出苦涩的笑容。
“以你金银狐心的本领与能力,想要东山再起绝非难事,我上官雪儿会尽力相助的!”上官雪儿似乎还在为没有借钱给王鹤龄而导致他如此落魄,感到颇为内疚。
“好意心领了。”王鹤龄问道,“上官雪儿你不会是特地来跟我打招呼的吧,若有什么事情要办赶紧去吧,莫在我这落魄子弟的身边浪费光阴。”
上官雪儿妙龄少女,有时极容易沉浸在亲友相见的氛围里,这时被王鹤龄一番话提醒方才想起自己本要赶路,遂问道:
“呀,遗侠风云会还有三天就要在青山宗召开了,上官家受邀,我正要赶去看热闹呢,李三娘、王老板你们陪我一同前往可好?”
王鹤龄婉拒:“我现在的模样,没有资格也没有脸面去参加这样的盛会了。”
李三娘虽然想去,但似乎有什么事情在身,只得不舍道:“雪儿,三娘已是闲云野鹤之辈不再参与武林之事……今天见到王鹤龄如此落魄,或许请他在附近吃点好菜好饭才是我更该做的事儿。”
“真可惜……”上官雪儿嘟着嘴向李三娘撒娇。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青山宗路途崎岖你可急不得。”李三娘满怀母爱的叮嘱,令上官雪儿的脸上露出欣悦神色。
“那等我回来给你讲讲风云会上的好玩的事情!”
上官雪儿与李三娘、王鹤龄这般约定后,不舍得奔向了城外,那里早已安排好了上官家的家丁接送上官雪儿。
妙龄少女走后,漆黑呛人的破城里,只剩下落魄老板与风韵少妇两人。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我听唐警探不止一次地夸你聪明过人。”李三娘的话打破了冷冷的气氛。
“聪明人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吗?”王鹤龄低头看了看自己简朴至极的外套,示意自己已是身无分文的穷酸男人了。
“聪明人总是喜欢折腾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这很正常。”李三娘并没有因为王鹤龄如今穷酸落魄而表现出嫌弃和嘲讽,她补充道,“我甚至更相信,你确实足够聪明,聪明到我们都无法理解你到底在做什么。”
王鹤龄未置可否,内心却对这个才第二次见面的女人产生莫名的尊敬。
“你会请我吃一顿丰盛的晚饭?”王鹤龄话锋一转,说出了一句极不像是会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话。
“当然,但吃饭前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这个消息会比晚饭更有吸引力。”李三娘柔媚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得意,“曾有人托付我一直关注这件事,一旦有了重大情况就尽快找到你,并尽力协助你。”
王鹤龄的眼珠子狡黠的转动,他很意外,但片刻后他的神情已泰然自若,他似乎已猜出是某个本该死了的活人在暗中助力。于是王鹤龄微笑地说道:
“不知三娘带来的是什么消息,王某愿闻其详。”
李三娘忽的走近王鹤龄,凑到他的耳畔,她身上美妙的香味飘进王鹤龄的鼻子里,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李三娘悄悄地说:“高老板昨日将大量资金划入某几个未知账户,与此同时他还以赊购的方式远程采购光了北方几家粮食厂的储粮。”
短短的一句话,王鹤龄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便是在昨日将君御鞋庄打包转让给了高浪。王鹤龄心中暗想:高老板正是得到了君御鞋庄的资产,才胸有成竹地海量赊购采购,他盘算着出售君御鞋庄的资产变现后再支付赊购款项。
“数家粮食厂的储粮啊,这可要花费不小的数目。”王鹤龄看着李三娘,一边笑一边感叹。
李三娘点了点头。
王鹤龄又道:“高老板出手阔卓,咱们也不能输,李三娘今晚就请我吃附近最好的饭馆吧!”
李三娘看着王鹤龄这番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应道:“好……”
两人一道寻找好吃的饭菜,很快远去。
唐警探从附近一栋破败倒塌的石壁后缓缓走出来,他披着斗篷很难看清容貌,仍旧心事重重的他,手里拎着一小袋类似药方的东西。
或许唐警探是来故地重游,看看自己最爱的碚城到底变成了何种惨不忍睹的样子。或许是来看看自己的朋友们过得怎么样了,大家都还健在吗?
唐警探没有流泪,即使碚城彻底毁于一旦、面目全非。
唐警探没有伤感,即使见到自己的好友落魄悲惨。
他转身向城外飞驰,来不及流泪、来不及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