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永远是身体里的一角,重量或多或少,或好或坏,但总归不能平白无故因为是痛处,就将其拿掉,若因为外界的原因,生生剥掉,更会让人痛彻心扉。
这种亲人离去的伤痛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齐瑶也一次比一次恢复的要快。
东朗军情再次告急的时候,齐瑶在府上陪着顾为读书,齐洵却一本正经地找来,什么话也没说,就跪在齐瑶面前。
“洵儿,出什么事了,起来说话。”齐瑶忙将手中的经书放下,见齐洵无动于衷,便吩咐小田领着顾为去休息。她再次回头道:“洵儿,有话就说。”
“姑母,洵儿有事不明白!”齐洵铿锵有力地道,但从他脸上能看出不甘。
“不明白什么?”齐瑶已经明白齐洵想说什么,“是你的,别人拿不去。何况,你若要争,失去的就会越多。”
“姑母,我不是为我争,是为齐国的百姓争,是为天下人争。”齐洵倔强道,“今日东朗再次传来消息,济楚关告急,有朝臣提议求和,说当务之急应立储,虽然彭将军不同意,但姑父和大部分其他官员都未表态,观望局势再选阵地。相将军已经多日告病在家,不管不顾。再这么下去,济楚关弄不好就会失守,那我们曾拼命攻打拿下黎岳又是为了什么?本想天下一统,如今却顾此失彼。不仅如此,还将有一个混乱不堪的朝堂,那先王的志向,齐国人的志向都将付之一炬!”
先太后在时,就有意封齐泰为太子,齐阳去世丧礼也是齐泰一直在侧行丧。今日,齐瑶也才知道,原来还有很多大臣是没有立场的。连澹台将军都未多说一句。
君是国之主,国之信仰,国不可一日无主!但这个主,是齐泰,是齐洵,或是其他人,齐瑶需要想想。
家有主,兵有帅,国有君,可是三者之中,不管管理小家还是大家,都必须任贤任能。齐泰,被三王妃自小宠惯,本就是浪荡子弟,平时也不学无术,对他委以重任,齐国的将来堪忧。齐平在竹阴山,纵然聪明,品行端正,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自齐硕眼疾后,被太后欺压,也无心管齐国的大小事。再加上他和刘佳月二人在竹阴山乐得清闲逍遥,应该无心让齐平为王。
所以,身边知根知底的且让齐瑶非常看好的就是齐洵。齐洵此次来找她,齐瑶也才知道他心中是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的。
齐瑶突然想到自己父王临终的话,让她谁也不信。
以前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而今,却深有体会。
所以她做了一件重要的决定,这天下若没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自己便先守着。纵然她看好齐洵,但她很怕齐洵不能承受其重,就算要交给齐洵,也要帮他扫清障碍。
济楚关再次传来消息的时候,顾孟泽换上朝服准备入朝,行至门口时,却见齐瑶一身素色华服在等他,等走近点才看清,她画了羽玉眉,涂了很厚的粉脂,平日里粉色淡唇被唇脂染的殷红。齐瑶的妆容比以往繁复浓重,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多了几分庄重,就像寺庙的神像,姿态完美,却不易亲近。
所以在进宫的路上,顾孟泽隔着一指的距离端坐在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宫门口下马车后,顾孟泽只是伸出手拉着宽袍高鞋的齐瑶。此时刚好是日出时分,两人穿行在朝霞照射的广场。走至摄政殿前的长阶,顾孟泽正欲抬脚,却听齐瑶开口道:“驸马,今日踏上这长阶,进了大殿,拿起的东西也许永远都无法放下。”
顾孟泽虽不知齐瑶要干什么,但他也能猜测几分。齐瑶如今是齐国之尊,她所做的事定关乎齐国的命脉。顾孟泽从容清楚道:“福兮祸兮,生死相随!”
顾孟泽的话如同无形的力量,齐瑶微微紧张的脸松了下来,再看看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断尘,深呼了一口气,微提衣裙,一步一步走上长阶。
摄政殿里有争吵的声音,随着黄门内侍一声“长公主驾到!”顿时安静下来。
齐瑶第一次有种不会走路的尴尬,浑身别扭。顾孟泽列入百官的队伍后,齐瑶将双手端放胸前,好在有宽大的衣袖,否则自己紧张的双手估计都暴露在外了。
昂首挺胸,步伐均匀,齐瑶举止得当,至少在百官看来是这样。
她行至摄政殿殿前的高台,挥手转身,字正腔圆道:“'本宫尊穆王口谕,在天下大治之前暂管朝政……”
话未完,齐瑶就见礼部郗大人抬手准备说话,她提高声音压住他的话头:“穆王仙世之前,曾强调,天下之主必须德才兼备,有朝一日,若有这样的人,本宫定将齐国大小事全权交托。”
郗大人显然陷入了思考,但兵部匡大人却传来挑衅的声音:“古有几位女子能支撑起朝堂,又有几位女子干政毁了天下!微臣愚钝,前者闻所未闻,后者倒是听说了不少。”
郗大人也缓过神,“祖法有训,女子不得干政!”
令齐瑶惊讶的是澹台思安也站出来反对,“穆王在世,有意立平王次子齐洵为太子,公主当尊穆王之意。”
只是话刚说完,刑部匡大人便反驳,“太后在时,已数次提说立景王齐泰为太子,公主当尊太后之意。”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大家都明白,不管是成太后还是齐穆王,他们只要没下旨立太子,听不听,听谁的意,都由齐瑶说了算。
“此乃穆王亲手之托!”齐瑶在众人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不知从哪拿出了传国玉玺,高高举过头顶,“本宫只依着穆王之意行事。至于两位大人说的……”说到这时,齐瑶一一扫过澹台思安和匡大人,“穆王或者成太后可有下旨或者凭证?”
两人顿时哑口无言。
户部钟怀远在此插话问道:“传国玉玺不是丢了吗?穆王为此还刻意下旨造了令牌和印章。”
齐瑶的确无法自圆其说,毕竟当时齐阳登基时拿不出传国玉玺。
就在齐瑶未想出更好的理由之时,摄政殿门口传来声音:“当年江志忠叛乱,玉玺流落岭南,穆王御驾亲征找回。本想等合适的机会拿出,不曾想被诸多繁杂之事耽搁。”
“正是相将军所说。”齐瑶感激地看着相丘,又转看彭辰,“彭少将军也与陛下同行,此事,他也知道。”
齐瑶期盼地看着彭辰,希望这时,看在天下苍生的安稳上,他能一起来撒这个弥天大谎。
“对,此事我与相将军,还有应川将军都知道。”彭辰言之凿凿。
看着钟怀远深信不疑,齐瑶正想松一口气,可澹台将军却再次反驳,他突然跪下,行了大礼,道:老臣相信这是穆王的嘱托,可是,这样违背祖治的遗训,臣不能遵守!历朝历代,女子干政都遇腥风血雨。公主若一意孤行,臣只有以死相劝。”
说完,澹台思安再次叩首,引得他手下杨骁一杆人等通通跪下反对。
如此气氛,紧张的不容一点声音。齐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再退,要稳住局势,根本不是简单地新立一个齐王。荡平东朗,吞并魏国,逐鹿天下是她接下来需要继续完成的理想。到时,这天下若能太平无事,她自然会立新王。
“澹台将军,本宫念你忠心耿耿,又是三代老臣,且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对你敬重有加,你倒得寸进尺,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也不把穆王放在眼里?”
“老臣惶恐!”澹台思安拱手,发出沙哑的声音,“公主,就是因为老臣忠心耿耿,才会如此劝诫。”
“劝诫?”齐瑶冷笑,“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不要逾越才好!”
“公主……”
“不要再说了!”齐瑶怒道。
澹台思安只能无奈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