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的路上,陈忠简要地将那起诈骗案的来龙去脉跟赵天叙述了一遍。
赵天也对案子的个中细节感到匪夷所思,与陈忠交流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也没有什么可供采纳的具体方案。
说着,说着,车停住了,两人也安静了下来,不再继续刚才的对话。
这是一条刚刚下了高速没多远的市道上,说是高速,其实只是雾霾成形前的叫法,当雾霾大行其道的时候,高速已经与普通公路没什么两样了。
两人戴好各自的装备,推开车门,走下车。
现场已拉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在黄线包裹的范围内,停着各种车辆,有警车、消防车,还有吊车和铲车。穿着各种制服的人不停地走动,好像在进行一场大型考古挖掘工作。
有人看到了赵天,连忙招手唤其进来。
陈忠随着赵天跨过警戒线,走了进去。
陈忠跟赵天说,让他不用管自己,有事赶紧去忙。赵天“嗯”了一声,一转身便融入到其他同事的忙碌中去。
陈忠也觉得自己有点好奇过头,由于对丹飞集团过于上心,现在竟掺合起交警的事了。
现场看上去是一起很典型的交通事故,与平日在电视里或网络上看到的情景很相似,两辆车因相互碰撞而失去了控制,撞翻了旁边的护栏,横躺在路边的隔离带里。
被撞的是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撞上来的车是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事故发生在一个丁字路口,两辆车呈90度垂直相撞,从常理推断,现代车辆都会装有雷达功能,若遥测到前方有车辆通过,应该会紧急刹车。而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车辆失控,或者人为的干预。
此时,两辆车中已没了司机和乘客,应该是被急救车送到了市内的医院。
被撞的黑色轿车变形十分严重,由于被越野车从中间位置猛烈撞击,如同常人被人拦腰横扫一拳,轿车呈“U”字型凹了进去,侧翻在地上“奄奄一息”,车门处已看不清把手的具体位置。越野车却没受到严重的损坏,仅仅只是前保险杠因撞击的力道太大而变形脱落,从车的外形看,这应该是一辆进口的越野车。因两辆车周围有许多交警和警察在勘察现场,没有多余的空间够自己发挥,陈忠也就没有到近前去凑热闹。
看完了现场,陈忠开始沿着两车相撞的行进轨迹搜索。
循着越野车若隐若现的痕迹,陈忠看出,来到这个路口前这辆车始终呈一条直线驾驶,并不是酒驾车辆的“S”型路线,但后来对司机尸检的报告里却提到司机胃中含有大量的酒精,以至于警方根据这一事实最终判定是酒驾事故。
陈忠走至越野车旁,望着它发呆,心想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看着,看着,眼前好像有英文字母闪现,仔细一看,又没了。是幻觉吗,陈忠纳闷。于是,他变换了多个角度来观察这辆车,转了几圈后,陈忠发现了其中的门道。
原来,在越野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用隐形激光印了一个英文单词——Money!陈忠不禁觉得好笑,真是务实啊,连驾车的时候都要向“钱”看,也许这是一个暴发户,这多少让陈忠认定或许这是一起无法避免的天灾。
黑色轿车开来的方向是高速口,从行驶的方向看,其目的地应该是不远处的绿色生活示范区,也是陈忠与赵天今天商量要去的地方。
轿车的车印看上去更清晰,路面上积了尘灰,可能是早上的大风将某处的雾霾刮到这儿而堆积成的,车轮的花纹深深地压入灰尘中,如同刻印的一般。从这条痕迹来观察,没有看出任何问题,轿车应该是按着导航既定的路线行驶。
陈忠叹着气,回到了案发地点。感觉自己在这里也发挥不了作用,便想找赵天说下,自己先回去了。
就在陈忠寻找赵天的过程中,眼镜一闪,什么东西反射到了镜片里。开始陈忠还以为是那个“Money”在作怪,但看了看越野车的位置,发觉并不是从那个角度反射出来的光。于是,陈忠低下头寻找起来。
当光线又一次闪到自己眼睛的时候,陈忠发现了它。就在黑色轿车侧翻处的街道对面,几丛人造绿色植物里躺着一个银色金属边的本子。
陈忠拾起来,翻看了几页,是一本日记,日记本的扉页写了一排小字,“从明达沉睡时起”。
陈忠看看周围无人注意到自己,瞬时将本子揣入了怀中,也没跟赵天打声招呼,一个人离开了现场。
“这就是那本日子。”
陈忠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日记本放到了桌子上,往前一推。
我如获至宝般地将日记本一下子握在了手里,还没看,先将它贴在了胸口,眼中已经潮湿。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明叔的日记。事故中,除了黑色轿车的司机,其他三个人都死了,包括越野车司机,以及明叔和秦姨。现场处理了以后,警方也介入了调查,但因看不到事故发生时的真实录相,最终只能认定为醉驾导致的交通事故。我的好友赵天也因这件事受到了处罚,后来还生了一场病。”
陈忠如释重负般地述说完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可是,在读了明叔的日记后,我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陈忠刚刚舒缓的脸又一次凝重起来。
“或许你父亲的车祸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谋杀,其中可能会牵涉到明叔公司里的人。”
谋杀?!我脑袋嗡嗡直响……
“从职业角度来讲,这事件并不属于我的任务,我本可以当作一无所知。但从我的内心,让这样一个家庭的无辜老人不明不白地被杀害,每个黑夜我都会不断地自责。”
“挣扎、纠结了几次之后,我决定自己单干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搜集了丹飞集团亚洲公司的所有资料,尤其针对公司的高层更是掌握了每一个细节。甚至,有时我还会开着车跟踪这些人,想从中找出一些破绽。可遗憾的是,至今除了查到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明叔是被谋杀的。”
“通过那本日记,我知道了明叔还有一个沉睡不醒的儿子,就是你,明达。后来,我去过几次那家医院,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那时我就想,你是唯一能够接近这家上市公司的人,如果你能醒来,一定会帮我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因此,我在追查明叔案子的同时,也时刻关注着你的动态。后来,知道你苏醒了,并且出院了,我觉得时机到了。”
“之所以没有立即去找上你的家门,是因为我不想这件事让更多的人知道,最好只限在你和我之间,而且……”
陈忠的双眼露出了锐利的目光。
“而且,我怕你周围还会有其他人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旦我与你接触,是否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谁也不知道。就在我苦于没有接近你的机会时,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刚巧清明节那天,我去看望一位故去的老友,在人群中我发现了你的,这也许就是命运使然吧。所以,你今天来到了这里,坐在我对面,听我说完这些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陈忠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仿佛那杯中盛的是烈酒。
“陈警官,谋杀!不可能吧?”
我还是接受不了父亲是被杀害的事实,激动地说。
陈忠露出一丝苦笑。
“我就猜到你会有这种反应,先不要急,也不必激动。回到家,好好看看明叔记的日记,我给你两天时间,想明白了,再回到这里来找我。我最近几天,每天早上都会在这里出现。好了,今天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
陈忠说着站起身,戴上装备准备离开。
“陈警官,这个还给你。”
我啪地一下将陈忠的警官证扔在了桌子上。
不知为何,我心中生起了一股无名火,或许是父亲的死被别人说成是谋杀实在是难以面对。
陈忠拿起证件,口罩内动了一下,那后面应该是一个意义深刻的笑容。没有再多说一句,风一样的离开了咖啡屋。
我没有转身,用后背感受着关门时的劲风。
一低头,看见手中的日记本,泛着银色的金属边,似乎在呼唤着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