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肖蒙,今年八岁。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住在郁青县的一个外郊叫做松河畔的地方,可是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有一个最大的空白,那就是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确切的说我是和姥姥相依为命。
在姥姥的相框里有一两张发黄的照片,她时常对着枯黄的照片念叨:“孽缘呀,孽缘,不该啊,不该……”
我也老是看照片,我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对着我笑,可是他们却什么也不说,可是为什么姥姥总是会看着看着就自己流眼泪,自言自语的对着他们讲话,他们说什么我听不懂的。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我要和她住在一起?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别的小朋友都会说我,我不愿意,我愿意回自己的家。她就没了话语。她不说我,只是继续自己看着那张照片。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还是哪里不对,总之,姥姥对我很冷淡,我知道这种冷淡意味着她不喜欢我,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自己快点儿长大,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就再也不会被姥姥打屁股,因为我是大人了,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长大,生活,生活,长大。
那年夏天,天气很热很热,松河畔有许多的人在这大热天里患了重病,病后不到几个月就死了。那个时候死对于我来说就是个未知数,我整天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不理会姥姥的嘱咐和叮咛到处疯玩儿。
姥姥生气的时候会用竹条打我的屁股,嘴上不停的谩骂,我那个时候最讨厌她,讨厌她对我的无情;也埋怨自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我在想自己永远是那个不招人疼的孩子吧,要不怎么所有的人都不疼爱我?是我怎么了吗?还是这就是我这一辈子的生活和命运了吗?
后来姥姥积劳成疾,她病倒了,不能再像原来似的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她终日的躺在床上,连喘气都好像变的很艰难,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都是个很勤劳的人,可是现在她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了,都是由大婶来做,甚至连饭都需要别人来喂。
我不喜欢大婶做的饭,她的里面没有姥姥的味道,她让我觉得陌生。
那段时间,我再也不出去疯了,我陪在她身边,自己力所能及的照顾着她,虽然我知道她总是表现的不喜欢我,可是我知道冷漠中也有相依为命的爱,就像每次盛好的饭底都会藏有荷包蛋或者几块瘦肉,又像偶尔枕边放好的衣服里会有几块糖果,她是我的的亲人,即使不说出来,可是心里又怎会不爱我?
可是命运的时轮碾碎了这一切。
当她就那么衰弱的躺在床上,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就忽然变的好乖巧,我甚至都很少在外面疯了,总是会在家里给大婶当帮手,哪怕是打打水,倒倒米,我只是也想为姥姥做。因为我也怕,怕自己出去一会儿以后她就不要我,把我自己丢在这里,我要让她看到我,让她不会离开我。
我开始出去做什么都和她讲,我让她知道我在哪里,我现在要让她觉得我不会走远的,我愿意和她在一起。希望她能够战胜病魔,重新过我们原来的生活。
是谁讲过,任何人的生活都是一本书,其中都有你没有接触到的生活的本质,因为他们只是属于这一个人,我们的生活中正是因为有这些书的存在所以才能够色彩斑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每本书都有它其中的味道。那姥姥的书,是不是就是一本旧黄历?翻阅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以前的辛酸。
以后可能会被抹去,可是永远都会有一种记忆,那个记忆就叫做亲人。
在姥姥生病之前,她曾悄悄的带我去了一个叫做仙家的老房子里,让一位老伯伯给我算命,他有着白白的胡子,小但是有神的眼睛,他帮我看了看,然后神情严肃的对姥姥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小丫头能有这么硬的命,唉,硬亦坚,坚亦刚啊。命硬啊……”
姥姥听完并没有多么大的改变,只是嘴里又念叨着:“孽缘啊,孽缘啊……”我一直听着姥姥的这句话长大,我不问,她也不讲。她是一个有很多事情的老人,村里的老人们都是这么讲的,可是她从来不给我讲故事,也没有讲过我最最想听的,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她是不想告诉我的吧。可是我想了解他们在哪里,知不知道我?想不想我?
一直到临死的时候,她第一次那么爱抚的拉着我,她对我说:“蒙蒙,你爸爸会……会来接你的,以后,以后要,要听他的话……”然后她就那样走了,她走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村里的老人说,姥姥心里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所以她很难瞑目,即使她的人走了,可是她的心离不开这儿。
可是我想要的不是心,我想要的是她还是每天和我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告诉我吃要有个吃相,坐要有个坐相,永远把我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在枕头边,让我穿的干干净净的,和我在一个床上睡觉,拍着我,哼哼那些很老很老的歌,她的哼哼让我很快就睡着。这就是有她在身边的生活。
直到下葬的那一天,我才真切的觉得姥姥是永远的离开了我,原来她不是像我似的要睡个懒觉,她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是我现在不能跨越的世界。
我开始哭,哭着要她起来,告诉她有她在这里才像个家,我以前说不愿意和你住在一起是假的,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我以后不再玩儿到很晚才回家,让你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不再不听你的话让你生气问你那些伤心的问题,不再耍酷爬张叔家的枣树让你担心,不再不听你的话随便就下水……
姥姥,姥姥,你起来吧,姥姥,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