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相识
民国九年，军阀鼎力。
初夏已过秋，银杏不知冬。
明泽以为，他们的初识是从那个牢狱中，那双在深陷泥潭困境中，泪眼盈盈闪烁的目光。
他从来见不惯那样软弱的女子，更何况这是特工选拔，眉头一皱讥讽开口：“怎么这次的女人质量这么差。”
女子听闻浑身一颤，他眼里不屑更重，正准备转身却听闻那女孩还虚弱的声音，却是那么坚定。
她胡乱抹了把泪水，抬起头已是一种决然，轻笑道：“我已经活到最后，能入伍了吧。”
明泽一惊，眼里还是不屑却带着玩味，抬了抬手，冷淡地问道：“名字。”
“依然。”她不带迟疑，第一次毫不保留地迎上了他的眸子。
他显然没适应她突如其来的转变，皱了皱眉，嘴角一扬：“嗯？”
明泽再一次瞧见她的眸子，一丝不落，尽然印在他的眼里，那样无畏，那样刺眼。
他没再说话，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心里却隐隐为那双眸觉得相熟。
1.相知
晚留两相忘，无畏无相思。
很快便是一年的忙碌，他是上洋新起的军阀，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不能在这个时间段停下。
直到有个任务需要女人装作情侣混进舞厅，明泽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然想到了那双眼睛，提出了依然的名字。
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容光焕发，整个人气质完全不一样，透着自信和从容，只是那双眼睛不再发着光，他有些恼，似乎就想见到她泪眼婆娑的模样，那样的挠着心痒。
任务执行完毕。
可是，
依然出了错。
这次虽然是个简单的打探情报，依然却是第一次出任务，自然出了端倪，幸好明泽化险为夷才使两人躲过一劫。
依然按照军规本该受罚，而她本能地向明泽身后偏了偏，就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明泽再一次见到她无措而求助的眼神，他神情一凛，轻抿着嘴，敛住笑意，回头对着来势汹汹的人道：“她是我钦点的，以后任务还多，许是配合问题，就让她在我府邸协理一个月吧。”
他一句话揽了错误，让人无法再开口，依然在他身后眼神再次变幻，有了一丝不明的光。
他们之间并无改变，明泽依然冷眼，而依然还是怕他，她笨手笨脚，他都不知她没进军队前是如何生活。
依然来到府邸后似有了女孩子的气息，不像那一年冷冰冰的模样。
她会犯了错扯扯他的衣袖，会用极温柔的目光望着他，会脸红着逃走。
还在他带着女人回来目光不及的角落里黯然失神。
依然渐渐变了，变得更加努力，变得独当一面，变得不可靠近。
明泽不喜，他很不喜欢，不喜欢依然没有光的眸子，不喜欢在她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渐渐消逝。
直到他有一天军队里喝酒聚会，他醉了。
依然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他，目光里有些躲闪与害怕，他更加生气，没有来的怒火。
灼疼了自己，灼伤了她。
明泽捏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不笑了？你的眼睛为什么没光了！为什么！”
依然用简单的招数挣脱了他，将他扔在沙发上，他醉着没有力气，只是盯着她。
依然笑了笑：“您醉了。”
“嗯。”
那一天过后，明泽带女人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不在府邸的次数也渐渐增多，本以为能这样相安无事很久，直到她眼中的疏离让他彻底发狂。
明泽启动了布局很久的任务，这次，是暗杀。
她杀过人，也胆怯过，可这一次不一样，是潜入，又是与明泽搭档，她想要推脱，可每一次都被明泽威胁的眼神震慑不敢开口。
而就这次，他顺水推舟，强要了她。
依然第一次感到这么难受与无助，像是胸口有着潮涌却又堵在胸口，那愤怒委屈都无法发作，最后只化作一句。
“不过让你入戏罢了。”
明泽说的轻巧，却是夺走了她最后绷着的那根弦，依然终于彻彻底底崩溃了。
回到基地后，依然再也没笑过，明泽依旧带着女人回来，她渐渐不再回到府邸，而他目光所及之处再无她的身影时，这一刻，他有些慌乱，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明泽找了理由让依然回来，可是却不是那个她了，是个任何事都能无微不至，无一点遗漏的人，完美，可是她的眸子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的色彩，他心口堵得厉害，让她走了。
她如释重负，他却忍了十多分钟还是追了出去，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可惜，
是对着另一个男人，明澈。
那个恨他入骨同父异母的弟弟。
就在这一刻他种难言的感觉，在那双曾经只有他的眸子，就那样闪着光印着别人。
就那次以后，他才知道，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在她进府邸的那段时间，他们就已经开始慢慢靠近。
后来他又常常能看到他们说笑，明泽终于在这一刻绷不住了。
他就那样毫无情绪地问她：
“为何你总是看着明澈，你的眼底能不能容下其他人？”
他没想到依然听到这句话眼里尽是嘲讽，笑得漠然，笑得极为客套，盈盈道：“军长说笑了，依然早就对男女之事没了想法。”
“那如此，我娶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的这句话，只知道她那双眼睛瞪得极大，让他更加希望自己能深深印在里面，她最后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响，神情带了一丝惊讶。
明泽见她如此也是意外得露出些情绪，心里也是多了一丝高兴，面上缓和不少，掏出了枚戒指，没问她意见的扳着她的手指套了进去。
“从今往后，你只能看我。”
今日一切都来得太快，没给依然一点反应的时间，就这样，她就莫名其妙被他宣告占有。
3.相离
壑云流水追相思，执念诚挚至此终。
第二天，明泽迷迷糊糊瞧见床边一个身影，他心念一动将女子揽入怀中，待他还未瞧清怀中人模样，女子手已经攀附而上，他身子一颤神色一凛便想推开，可身后开门的声音让他第一次慌乱地回头。
明泽抬眼间也是见到了她，眼神有一刻的迷离，猛然清醒，推开了身旁的女子疾步走到了她面前神色复杂。
明泽抬眼间也是见到了她，眼神有一刻的迷离，猛然清醒，推开了身旁的女子疾步走到了她面前神色复杂。
依然只是落着泪特别乖巧地盯着他，明泽心里像是被蚀掉了个窟窿，痒痒的，说不出来的痛楚。
女子被推开显得狼狈有些愤然，想要夺门而出，不料却碰到了她端着盘子的手，“哗啦”一声，砸的粉碎，女子走得极快，可是却多了不应该出现的声响。
“嘶嘶”的声音却在这时格外刺耳。
明泽见到地板腐蚀，心中刚升起的愧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抬手想要给她一个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慕依诺此时却盯着地板发着呆，回想起那颗甜得发腻的糖，那味道似现在都还闷在嘴里，让人发狂，良久突然笑得诡异，如同当年暗牢里的那个绝望的笑容一般无异。
明泽见状，强压下心中烦闷的异样情绪，顾不得多想很是暴怒道：“你果然还是他的人！”
他一向不是会那么易怒烦躁的人，这一刻他却是如此压抑自己的情绪，闷得让他抓狂。
她听闻抬起头，还是笑着，笑得来眼里的寒光闪闪发亮。
而此时他还并未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就盯着跑来的明澈和笑着的依然。
依然转头见到明澈纠结的表情笑出了声，又回头看着暴怒的明泽，笑声更加凄凉，一边抬脚后退着，一边盯着两人痛心地说道：“一个说着要娶我的人，拿我作饵，一个我把他当作知心好友的人，拿我做刃，哈哈哈哈，你们，还真看得起我。”
她使劲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吃痛得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做声，用全身力气力往明泽脸上扔去，明泽躲闪不及，极力忍耐着怒气，刚要发作，依诺已经乘机转身就朝门外奔去。
这些年她的身手极其利落，几个跳跃翻滚就跑了出去，明泽忙追着她，又大喊着：“拦住她！”
依然最终停在了山谷沟壑前，明泽见此也算是松了口气，明澈也并不多见地跑着追了上来，眼前乌泱泱一大片人，她见两人如此，笑得极美，只是如同那凋零散落般无神，她遇见他，泪水似乎就没干涸过，它一直那样蓄势待发，像是怎么也无法枯竭。
青山隐隐，远处瀑布流着，溅起阵阵水雾，呼啸的风声也随之应和，交织相会，弥漫纠葛还缠绕着她的笑声，在这山谷无限轮回，凄凉肆意流淌蔓延。
“既然做不到，又何苦承诺呢。”
两行泪水掉的应景，她不再掩饰那心口的剧痛，任由泪水发泄，脚步缓缓向后悬崖移去。
明泽见此，心底无比地慌乱，只能是举起了枪，目光带着阴狠，深不见底的地方却是恐惧四起，他第一次有如此大的情绪外露，声音夹带着威胁道：“你敢？！”
明澈此时也很是着急，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只能是绽开一抹笑道：“依然，对不起，是……”
她听闻没有步伐一丝的停止，笑得安之若素。
“砰——”
在这一刻，四周似只有那风声，水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明泽眼里终于有了迷茫，落寞，不知所措；明澈眼里是慌乱，悔恨，愤怒，他们都是慌张地向她奔来，而她的眼里尽是嘲讽、质疑、不甘、失望，这一次，她真的该死心了，就真的如同一朵残破的花，闭着眼露出了最美的一抹笑容迅速地凋零，坠落下去，陷入深深的无边黑暗。
明泽到崖边见她直接落了下去，开枪的手不停的颤抖，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害怕，不敢置信，他心里似被挖空，已经被蚕食殆尽，他混身猛然一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着，就像快要窒息一般，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泪水这种东西的，可此时却是快把这辈子的都涌了出来，无法止住地下坠。
他不知道该如何，直到与明澈争论，最后明澈的失落与他当时并不知道的事。
而很多事是他后来将她找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才明白。
原来她就是那个艾城军阀的千金，是那个在游轮上对自己一见钟情目光灼灼的小女孩，甚至是在艾城处理军务是恰好救下的那个神采奕奕女孩，原来早在那么久那么久以前，她就已经爱自己那么深。
只是这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明泽身子又是一抖，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终于是被那无边的黯然给笼罩，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她掉下去前的地方，背影沧桑到已经像是会让他脆弱地不堪一击。
其实她未曾知道，每次路过她和明澈，见到她从未对自己露出那抹惬意的笑容，他就会发了狂的嫉妒，而这份心情就酿成了他对她发了狂的执念。
可他也从未知道，她每次所绽放的笑容，都是在向明澈谈着他的时候，是那份着了魔的痴迷。
4.相聚
陌乡人如故，酒巷知亲疏。
他因缘巧合也进了菩提院，见到了那样一个清秀的女子，就那样得到了她的消息。
“缘起，既不灭，便能寻。”
他开始发了狂地找她，直到在那一刻，他猛然想到了艾城的那双眸子与她相同，便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女校。
在那张完全不同认不出的脸上，他看到了，他找到了。
那双眸子，那双透亮，不曾有一点改变的眸子，所以她问为什么找到他，他才能回答：“因为你的眼睛没变，你也和我一样，还在痴妄。”
她大发雷霆，他知道，她还在怨他，是呀，怎么能不怨呢，他自己都在埋怨，何况这样一个她呢。
可是他找到她了，就不会放手。
他本以为她们要互相纠缠很久，却没想到在那一刻她还是冲出来护住了自己。
明澈知道了当年他母亲不是明泽所害，终于把一切向他和盘托出。
依然就这样成为了他真正的妻子，可她已经和自己相敬如宾，眼里黯然常在，明泽只敢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两人心照不宣，其实目光所及皆是彼此，却谁都不敢打破这份宁静。
明泽没想到她会有什么反应，更没想到她就那样迷迷糊糊闯进了他的房间，就那样不清不楚地原谅了他，他何其好运，才能遇见她。
遇见这样一个永远神采奕奕，目光灼灼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