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冷清的古街并不多,像这般荒芜的更是少之又少。想来,这应该就是南城那条闹鬼的老街——紫萱街。
傅子墨同我说了一句“阿渊,在车上等我”,便起身下了马车,与车后那个黑衣男子一同进了一家老药铺。
药铺的招牌不知被什么人硬生生砍下了一大半,只剩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尹”字还歪斜地悬着,甚为诡异。
傅子墨与那黑衣人并没有在那药铺里逗留太久,很快便走了出来,手上还都拿了些东西。
黑衣人拿的是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应当是匣子之类。
而傅子墨手上拿的是一红一白两个装药的小瓷瓶。
他上车之后,径直将瓶子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我微怔。
傅子墨微笑着,褐色的眸子带着淡淡温柔:“我早晨去地牢见了唐绮心。”
“这是……解药?”我挑眉猜测。
他点点头,略带几分歉意道:“嗯,我已将他放了,你莫怪我就好。”
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我的心情有几分微妙。
通过这段时间都相处,我已纯乎将傅子墨当成了一个细心体贴、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换言之便是——适合成亲带回家里,但没什么实际用处。
可这个看起来温文无害的男人,却轻描淡写地拿到了黑市的令牌,如今又从绮心手里拿到了将军府花一个月都未取得的解药。
或许,我应该重新审视这只腹黑了。
许是我久未应他,傅子墨微笑着,略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眉头:“你若不想放他,我便让一带他回来。”
“不用了,左右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想放便放吧。”我接过解药,冲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温柔的微笑。
却不料,他见了我的微笑更加不自在,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阿渊,将他抓回来之后,莫要再让人对他动刑了,他也甚可怜。”
额,我说要抓他吗?腹黑兄,您莫要太“善解人意”,本将军刚才那明明是十分宽容大度外加温柔宠溺的微笑好吗?
我轻叹一口气,再次为我与傅子墨之间的默契深感担忧:“真的不必再抓他回来了,我本意也不想为难他,只要解药没问题,便任他去吧。”
说完,我便闭了嘴,决定不再在此事上多费口舌。
傅子墨见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识趣地不再纠结,只与我细细讲解了解药的用法:“白色这瓶是‘寒煞’的解药,每日早晚各服一粒,连服七日,余毒可清。红色这瓶是‘一线牵心’的解药,将药丸捣碎,和酒服下即可。”
“‘一线牵心’?我何时中过那种毒?”我疑惑地挑起眉头。
傅子墨微笑道:“唐绮心将‘一线牵心’涂在了装有抑毒丸的药瓶瓶底,你若是将药贴身放着,毒药便会因着体温挥发,你服下的抑毒丸便带了毒。”
听着他徐徐解释,我愈发心惊。从犯人那里得到的药都会有专门的暗卫检查,可那检查的也只是药丸本身,正常人哪里能想到瓶底会有毒?
绮心此人,心机之深,令人发指。
“‘一线牵心’有什么作用?”我问。
“嗯……”傅子墨作回忆状思索了片刻,道,“大约是达到一定的时间之后控制人心,将中毒者变成傀儡罢,我并不太懂这些。”
看着他那一脸无所谓的微笑,我直觉后背发凉。不仅仅因为绮心毒术高明,更是因为傅子墨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让绮心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控制整个将军府的机会。他,更加危险。
“你是怎么让他交出解药的?”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给他更感兴趣的东西就好。”傅子墨说到这儿便住了嘴,似乎并不想继续往后说。
“阿渊,”他伸出左手,轻轻放在了我的右手背上,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我为何老是会感觉你在怕我,但,你真的不必。”
不必担心吗?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眸。褐色的眸子澄澈而温柔,与那眼角的笑纹映衬着,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的左手逐渐握紧,这种温暖而结实的触感我还是平身第一次感受。
“咳。”我干咳一声,扭过脸不去看他。
在发现他能轻易解决别人都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我确实对他的能力有所忌惮,不过本将军又岂是那种因为忌惮就不去去面对挑战的人?
问题是——
本将军都还没表白,你这只腹黑那么主动干什么?这让本将军怎么接话?
一路无话,我俩在车上草草吃了午饭,服了解药。到潭柘山山脚下时,阳光正好明媚。
或许是为了凸显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境,潭柘寺建在半山腰上,山间仅有一条青石小径直通寺门,轿子能抬上山,马车却万万驶不上去。
我骑惯了马,对于慢悠悠的轿子向来不喜,下了马车之后伸了个懒腰,径直徒步往山上走。
傅子墨微笑着,大步跟了上来。
石径甚为清幽,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在我的身上,斑驳中夹杂着暖意,甚为舒爽。我感受着久违舒畅的身子,不时回顾身后的傅子墨。
他不曾习武,身子虽算不得弱,但这一行都是上坡路,并不轻松,额上已挂上了薄汗。
“王爷,累么,要不要本将背你?”我打趣得说着,停了下来,笑着伸出一只手。
傅子墨眸色中带上了几分无奈,他看着我布满老茧的手,轻叹了口气,转而笑道:“阿渊,你这般打趣我,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有几分奸诈了,“定国大将军背自家男人上山,多浪漫的事?”
他将我的手握住,温暖的指腹在我掌心的老茧上摩挲,良久,出声问道:“练武的手都会像你这般?”
“自然不是,”我看着自己手上那些抹不掉的老茧,傲然笑道,“练剑的人通常是掌心前端与指腹茧比较多,练刀的掌心也会有,练拳的是手背指节,练鞭的多在食指与拇指之间,只有像本将军这样十八般武艺都摸得熟的,手才这样。”
傅子墨闻言,沉默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你是觉得一女子将自己的手弄成这样,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