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横七竖八倒了二十来个灰衣刺客,两名青衣蒙面人静立其中。一人悠闲地把玩着一个乌黑的竹筒,另一人手执陌刀,缓缓从地上一名灰衣刺客腹中拔出。
他拔刀的动作很慢,灰衣刺客的血一滴都未溅到他身上,只那陌刀染血,滴滴滑落,在阳光光束下格外诡异。
不多时,影二悄无声息的地来到我身后,我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或许是某种直觉,那悠闲把玩着黑竹筒的蒙面人忽然抬头,向我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人有一双极美的眼睛,极美的桃花目,让我想到了某个极其危险的人。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影二身上,眸色晦暗幽深,分明美丽,却令人胆寒。
持陌刀的蒙面人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冷漠的眼眸瞬间锁定我的位置,随即左手挥出一阵白烟,带着另一名灰衣人消失在了原地。
“要追吗?”影二玩味地看着我。
我撇嘴白了他一眼,径自走向那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真有必要追你还在这儿干站着?”
影二轻笑一声,不理我的讽刺,从袖中抽出一双手套带上,兀自上前查看灰衣刺客的尸体。
我与他都知道那两个蒙面人的身份,又何必多此一举去追?
“情况怎么样了?”我走到他身后,淡淡开口。
他摘下染血的手套,转头望向我:“唔,这些人都是先中了一种可以使全身麻痹的毒,最后被陌刀刺穿肝脏毙命,至于他们的身份嘛……”
“我不是问的这个,”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十七的伤势如何?”
影二愣了愣,像遇到什么稀罕物似的多看了我两眼,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到你也会关心暗卫的死活。”
听了他这话,我亦是怔了一怔,“本将军看起来有那么无情?”
影二毫不犹豫地点头。
“影二,本将军可以公报私仇吗?”
“不可以,”影二清咳一声,正色道,“十七并无大碍,将军勿须担心。”
“是吗?”我沉吟了良久,终于抬头认真看着他,“我还是想公报私仇。”
影二严肃地点头:“嗯,您这个想法很好,可以多想几天。”
回到潭柘寺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打在寺中的梧桐上,生出几分禅意。树下的青石桌上摆着围棋棋盘,傅子墨正坐在桌旁解一局残棋。
我脚刚跨进院门,他便抬起头,褐色的眸子里漾着笑意:“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他说灰衣刺客的事儿。刺客是李家死士,而那两个青衣蒙面人则是傅子墨的人,甚至那两人具体的身份我也能猜出几分。我心中不解的只是傅子墨为何要派人将那些刺客尽数灭口?
“晚膳已备好了,要现在就吃还是歇会儿?”他的微笑完美无缺,又有这禅意的梧桐与他那身青衣,显得愈发纤尘不染。
“现在就吃吧。”
我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要紧的,他自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他没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事,至少,在他看来那无关紧要。
晚饭并不丰盛,甚至算得上寒酸。一碗清粥,外加两菜一汤——炒青菜、炒白菜、萝卜汤,当初打仗的时候本将军都没吃过这么素。就算是啃树根也能打条蛇来下菜。
“王爷,这清汤寡水的,你能吃得惯吗?”我叹息着扒拉碗里那几片绿油油的菜叶。
傅子墨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碗筷,替我盛了一碗汤:“你姑且忍一忍罢,待回府再让厨房烧好吃的。”
“哎……”我长叹口气,将他递给我的萝卜汤一饮而尽。若是早知道潭柘寺这么大座庙还吃得这般寒酸,我就明早再来,陪他祭奠过大哥之后便走了。
夜间我睡得不甚安稳,一是晚饭没怎么吃饱,二是因为白日里闻了血腥味儿,夜里被一些响动吵醒,便再睡不着了。
左右在床上也是睁着眼,天气燥热,床板又硌得慌,我便起身披了件外套,到院子纳凉。
月色正好,院中梧桐萧萧,倒让我体会了一番东坡居士夜行见庭院中藻荇交横的情景,只缺了一个挚友、两件兵器。
“咕~”
我这才刚冒了一回酸水儿,肚子便甚是不给情面地叫了起来。
唔,好饿。明月不如大饼,还是去找点儿吃的更为实在。
“影二,潭柘寺的厨房在哪儿?”我对着院中那可梧桐树问道。
“在西院,”影二缓缓从树的阴影处走出,眸子衬着月光格外明亮,他不羁地轻笑一声,道,“不过灶上已经熄火多时,暂时没有可吃的东西。”
我闻言,沉吟了半晌。暗卫出任务时吃的都是行军的干粮,我不在军队时自是不愿碰的,而在厨艺方面,我与影二半斤八两,用锅煮出的东西只能用吃不吃得死人来判断质量,这还真有些难办。
“嗯……寺后面是不是有个水潭?”我灵机一动。
影二眯了眯眼,问:“将军想要烤鱼?”
“本将军也只会这个。”我无辜地努努嘴,抬脚向后山走去。
“那灵潭里皆是放生的佛鱼,将军就不怕吃了有损阴德吗?”影二玩味地看着我,举步缓缓跟了上来。
我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他怕有损阴德,干嘛还跟来?再者,“你信佛?”我问。
“不信。”
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滚了几百圈儿,刀尖上舔血活下来的人,自是不信佛的。在战场上杀人都不怕损阴德,又怎会怕吃这区区几条“佛鱼”?
潭柘寺依山而建,寺后不远正巧有一汪天然的寒潭,潭底终年结有寒冰,潭水清冽,其中的鱼儿格外肥美。刚走进寺后的树林,丝丝寒意便席卷了全身,夏夜的暑气瞬间散了个没影儿。
“诶,影二,你说那些和尚怎么不在这儿修间院子?夏天里多凉快。”我抬手舒展身子,长呼出一口气。
“凉快是凉快,”影二甚是随意地跟在我身后踱着步,“只是此处临近寒潭,寒气重,湿气也重,常年居住在这种地方于身体有害无益。”
“是吗?”我淡淡回了一句,注意力已被不远处那一汪清澈的寒潭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