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我们今夜就回去吧。”他望着我,笑容看不出丝毫破绽。
“嗯,”我点点头,用沙土扑灭了火堆,取下架子上的鱼扔给影二让他包好,“一会儿我们先去一趟往生池,然后就回府。”
我看着傅子墨略带疑惑的眼神,挑眉一笑,解释道:“现在已过了子时,就算是大哥的祭日了,说好的陪你来,又怎能失约?”
“嗯。”傅子墨轻应了一声,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依旧看不出喜怒。
我也懒得去猜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也找到了些规律,若是遇到要紧的事儿,他绝对不会扭捏,他不说,便是无关紧要的。
“影二,你去准备一下,一炷香之后我们再在这儿汇合。”我对影二吩咐完,便冲傅子墨使了个眼色,径自朝往生池去了。
山中既然除了我们还有他人,想要离开自然就不会那么容易。傅子墨不会武,让影二先带人去清清道要保险得多。
穿过寒气缭绕的小树林,走进潭柘寺,绕过大殿,再上一个四十九级的石阶,便到了我与傅子墨此行的目的地——往生池。
往生池严格来说并不能算一个池,顶多只能算是个坑,一个镶着白玉的大坑,坑里扔了不少铜钱,并养了几只大王八。
“王爷,你确定要对着这几只王八祭奠大哥?”我看着坑里那几只正伸长脖子晒月亮的老王八,心情略有几分微妙。
“阿渊,那是神龟。”傅子墨纠正道,褐色的眼眸中满是诚挚的笑意。
“咳,神龟就神龟吧,王爷,你打算怎么祭奠?要不要我去厨房找两个馒头?”我不忍心告诉他,这坑里的就是普通的王八,其中有两只还是我小时候从将军府的厨房里偷出来扔进去的。
那会儿我不过七八岁,信了街上小乞丐的忽悠,以为把王八拿到庙里放生就能得神仙庇佑,长命百岁,便趁家中开宴,从厨房里偷了五只大王八放进这坑,当晚就被那小乞丐从坑里抓出三只煮了。而我不仅挨了老爹一顿狠揍,到头来也只活区区三十五载。
血的教训告诉了我,千万不能轻信陌生人。
咳,扯远了。
我刚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便听傅子墨道:“大哥早已故去,便是再多的祭品,他也无法享用,你我只需诚心祭奠便好。”
“嗯。”我表情严肃地点头。你诚心祭奠便好,你那大哥我没见过,与他更没什么好说的,我来这儿不过是陪你罢了。
傅子墨并未发现我的真实想法,上前一步站到池旁,双手合十,阖眸低声念道:“亡兄傅钦尧在上,请恕愚弟今夕不能归乡于长兄坟前拜祭,如今愚弟已入赘将军府,与沈氏结为夫妻,今后恐不能年年祭拜大哥,望大哥恕罪。”
“淮海王府人丁稀薄,大哥之后,二哥三哥四哥相继早夭,但请长兄放心,如今愚弟已有妻室,虽为入赘,但吾妻乃通情达理之人,不日便能为淮海王府开枝散叶……”
傅子墨低声念着,乍一听来谦恭得体,可细一琢磨……我只能庆幸眼前这个王八坑不是真的往生池,若是他大哥的魂魄真能通过这坑听到那些话,恐怕会气得活过来。
傅钦尧的死与傅子墨脱不了干系,而傅子墨那些话在我看来便是在各种显摆。先是显摆自己如今是淮海王府夺权最终的赢家,再是显摆自己已有妻室,最后还显摆自己老婆通情达理……当然,这最后一条是否属实还有待商榷。
见他念得差不多了,我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王爷,您祭奠的真的是您亲大哥?”
“自是亲大哥,阿渊,你这般问是何意?”傅子墨的眼眸里不含丝毫杂质。
我看着他那看不出丝毫破绽的温厚模样,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终止了这个话题,清咳一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唔,等你与大哥聊完,我们便可以走了,影二那边应当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现在便走吧,”傅子墨微微一笑,“大哥生前并不太喜欢我,想来是不愿我在此就留的。”
你俩关系不好你还特意来祭奠他!你果然只是想要在他面前显摆一下吗?腹黑,本将军看透你了!
咳,当然,以上纯属本将军个人臆想。傅子墨来祭奠傅钦尧自有他的考虑,定不会似本将军这般肤浅。
“嗯。”我点点头,率先转身迈出了步子。
子时末,丑时初,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我白天在车上眯过一会儿尚觉得有些疲惫,更不用说傅子墨了。只是他脸上挂着浅淡而诚挚的微笑,看不出太多疲乏。
我与傅子墨回到寒潭旁边时,三名影卫正围着熄灭的火堆坐成一个圈儿吃烤鱼。
“影二,你们这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啊。”我挑眉揶揄。
“吃饱了才好办事儿,将军,您莫不是要属下们空着肚子出任务?”影二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觉悟,连头都没抬,兀自优雅地吃着烤鱼,“等十三探路回来再走也不迟。”
“倒是本将军平时亏待你们了。”我失笑,并未与他计较。
十三回来得很快,影二刚将第一条鱼吃完,他便裹着林中的夜风悄然落在了寒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