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机会坐飞机,第一次踏上欧洲,第一次来到一个我们是外国人的国度……
这些经历很奇妙,让我们这些初出国门的人感到新奇、开心也无暇顾及旅途劳顿。
我们经过长时间飞行到达比利时后,又立刻登上长途汽车,几个小时之后,大家终于到达工地。
眼前的厂房真是可以用壮观来形容。足足有二里地那么长,二十层楼那么高,里面是成套的大型炼钢设备。这一看我就傻眼了,原来在国内哪见过这么大的钢厂啊。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这里有些令人望而生畏。也许是钢厂里很昏暗,也太寂静。整个厂房只有我们拆迁施工偶尔发出一声声闷响,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
我们很快都被安排了工作。大家要完成的是把小到一颗螺丝,大到能够冶炼210吨钢水的转炉全部拆迁回北京。
我被分配到设备拆卸组,和许多师傅一起负责板坯连铸机的拆卸。施工时,我们如同绣花一样小心,生怕设备有一点点损害,影响今后的使用,同时还要画图,记录,并在拆下来的设备上做上标记。
施工任务很紧张,虽说是在国外,但我们的工作地点十分偏僻,也远离市区,公司实行半封闭式的管理,几个月下来根本没有什么外出机会,更别说游览欧洲风光了。
大家每天都在想尽办法解决施工难题,工作虽然繁重,但也非常有成效。”
“不过,”
郑东又停顿了,他紧抿嘴唇,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那眼神,是困顿、迷茫,抑或委屈?红云看不懂,但却能感到了那掩饰不住地苦楚和惆怅。
“我不知想过多少遍,那天,没有什么特别,或者说先兆,一切都很正常。甚至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可以施工极为顺利。我和师傅们一起把一个铆焊固定的特大部件给拆了下来。人人满头大汗,几乎是瘫倒在地上,但都大家个个喜笑颜开,有人甚至在拍手庆祝。
这时候,班长招呼大家到旁边去休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看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个同事坐在那里,就想过去把他拽起来。刚向前走了一步,就听师傅大喊:‘呦!躲开!快躲开!’。基本上就在这同时,我也感觉有个阴影从上面压下来,呼的一声,我只是一愣,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啊!”红云失声叫了起来,“怎么了?!”
“是,板坯连铸机支架柱倒了,就落在我待的地方。”郑东低沉且平静的说:“一切太快了,没有任何反应的可能,只是,太快了......”
红云惊得差点再次叫出声,赶紧用手捂在自己嘴上,摒住呼吸,眼睛却瞪得老大老大,她太清楚,在重工业这样的事意味着什么。
郑东没有理会红云,只是叹口气:“这一下是在太快,太重,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其实,也,没感到一点点疼,只是——迷糊了很久,等我明白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和这钢柱连在了一起。”
“什么?人和钢柱连在一起?”
“嗯,说得清楚一点,是——巨大的力量把我的一些魂魄融入这根钢柱,我——怎么也无法挣脱。”
“什么?你是说?你已经……?”红云吓得话都说不出,自己面前站着的原来是……?她感觉到全身的血似乎都向头上涌来......
她想逃却一步也迈不动,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正在她慌乱无措的时候,却一眼撇见从窗外透进来的淡淡光线。这才回过神,想起,现在不过是太阳刚刚落山,天色并没有全暗下来,谁听说过这时候鬼魂可以任意出没?而且多少书上都说,魂鬼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啊!
这人会不会是觉得让我帮他破坏设备一时行不通,就编个故事想把工作人员吓跑呢。
想到这红云稍稍恢复了一点底气,奓着胆子提高嗓门:“你叫郑东是吧?你一个小年轻,干点正经的行不行?跑这捣乱不说,还大白天的危言耸听。你姐我是谁呀?怕你吓唬?劝你赶紧跑,最好跑快点,一会保卫部的就来,偷盗、破坏都得判刑!”
郑东听了反倒笑了:“我一直就担心说出来,吓着您,真挺佩服您的!”
“十几年前我和一个以前曾经在比利时一起工作过的工友说过几句,把他吓得病了很久,从那开始我就不在人们面前出现,更不和别人接触、讲话了。不过有一点还是得纠正您,我确实年纪比您大些。”
“别废话,赶紧走,怎么那么贫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二炼钢的事!”
“赶紧走!赶紧!”红云急了,拿起的电话开始拨保卫部。再一抬眼,郑东已经不见了。
红云拔腿向厂门跑去,跑出厂房,两腿再也迈不动一步。她靠在厂房外墙上大口喘着气,迎面吹来的冷风,灌进红云的衣领,激得她直打寒颤,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