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房子在这大雨中是不起眼的,但侯白睡得甚是安稳。
门外是倾盆大雨,梦中是铁马冰河。
一曲国殇,述尽衷肠。
梦中,无垠星河,浩瀚辽阔。
有一少年模样的小人坐于百万大军前,其后是千人队伍。
少年一直保持着微笑,嘴唇翕动,对着这百万军,也不知说了些。
某刻,他停止了言语,拿起了身旁的酒碗,高高举起,其余人也尽皆举起。
男儿话不在多,一口干了这碗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饮完,少年轻轻将酒碗放下,取下了腰间的笛,闭上了眼,吹了一曲,犹如天籁。
一点点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脸上,直至熄灭。
一曲完毕,少年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远去,嘴角依然是那般自信的笑容,那如玉般的长笛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逐渐化为齑粉,飘向身后那数以百万记的尘堆里。
这是侯白梦到的,但也是他不知道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里有着什么。
他直起了身子,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神色平静。
急速地呼吸着,摸了摸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待平息后,他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到了个大大的哈切,应该是还没睡好,他心中暗道。
看了看昏暗的天空。
兴许是下雨的缘故,天色还很暗,但他知道已经不早了,出门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瓦房的情况,老柳倚门抽烟,瓦房的烟囱里也冒着烟,很应景。
他摇了摇头,真不知今天老柳这豆子是怎么磨完的。
撑着伞,向客栈走去了。
天气稍凉,平常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客人早起的侯白,今天是一个客人也没遇到。
店内,坐了下来。
这雨和昨天比倒是小了很多。
淅淅沥沥的下着,无聊的侯白静静地看着,深感这雨下得不够认真,像是应付了事。
“有机会一定告你一状。”
侯白支着脑袋,喃喃自语,却把这雨吓得不轻,哗哗啦啦,倒是比刚来时大了不少。
面露微笑,感觉这雨可爱了不少。
朦胧的小巷走来了两个持伞身影,渐渐靠近,正是老何和小王。
两人脸色很难看,和上次一样。
“你俩昨晚没回来?”
有时候侯白忙,实在不能发现每个进门的人,因此发问。
与上次相比,这次的脸色倒是好了一点,两人还能保持风度的走到桌子上。
“嘭~”
老何倒下了。
“倒茶~”
小王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侯白赶紧去端茶过来,给两人灌下。
缓了口气的老何,拉着小王上楼去了。
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不想理你的样子。
侯白叹了口气,将他俩的伞收拾好,看着门外,等待今天客人的到来。
大概到了傍晚时分,两人总于是活了过来,一下楼,就开始吆喝侯白上菜。
侯白将两人菜品全部端上来,看着两人。
老何还是老样子,小王倒是被带偏了,完全没了往日细嚼慢咽的样子。
“我还是很好奇你俩到底去干嘛了?”
老何看了小王一眼,小王点了点头。
侯白不明白两人用眼神交流出了什么,不过看着逐渐郑重起来的两人,他也认真了起来。
“想知道的话,今晚来这里吧。”
老何说着在桌上洒了点水,画了几笔,将地址传给了侯白。
这一操作倒是惊艳了侯白,这和侯白只前给小问心写的纸条一样,用的是“道”文字。
突然,老何惊讶的叫了一声。
“你这家伙,好的不学,偏要学我。”
侯白看去,原来小王趁着这回功夫已经将桌上点的大虾吃了个差不多,几乎一口一个,壳都不剥了。老何一急,赶紧塞了一个放进嘴里,又拿筷子夹去了一个。
一盘共八只虾,老何只吃到了俩,鄙视的看了看小王,小王倒是笑眯眯地开始祸害其他菜去了。
侯白微微一笑,静悄悄地走了,这俩人年纪相差很多,可这性格却十分相合,实在让人羡慕不得。
吃完了饭,两人先走了,临走时老何特意拍了拍侯白肩膀,笑得很开心。
“小侯白啊,我们在那等你。”
侯白表示一定会去。
雨停了,可夜色正浓,看不出来。
侯白照例在后门等候,回想今天的一切。
除了谢小无突然对他十分不满之外,一切倒还正常,他的思考中心还是放在了今晚的事情上。
想着想着,那道身影如期而至。
“来了?”
“嗯。”
小男孩坐在他旁边。
“姐姐说不让我再拿你的东西了。”
侯白轻笑,看着他。
“那天比较特殊,再说我一个店小二也请不起你每天吃大餐啊。”
小男孩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还是发自真心的说出了他唯一会的那句。
“谢谢。”
侯白坏笑。
“总说谢谢就显得没有诚意了哦,说点别的给哥哥听听。”
侯白知道男孩不会其他的,因为他的眼神里空无一物。
看着有些呆滞的小男孩,又说道。
“实在不行用自己抵债也是可以的。”
依旧躲在门后偷听的谢小无轻轻捂着小嘴。
“你想要我怎么样?”
小男孩眼神有些黯淡。
侯白的大手盖到了他的头顶上,理了理他的头发。
“摸摸脑袋。”
男孩有些惊讶。
“摸摸头就可以了吗?”
“不然呢?”
“我会很多的,比如试药啊,倒马桶啊。”
男孩还想说什么,急得站了起来,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了。
“还有一些我不懂怎么说,反正我会的可多了。”
侯白嘴角依然挂着微笑,手臂一个用力,将男孩的脸埋在了怀里。
“你想做这些吗?”
男孩沉默了好一会,答道。
“不想。”
“这样可不叫报恩啊。”
侯白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感染力。
“他们需要我帮忙,要我去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这不是报恩吗?”
“不是的哦。”
侯白开始给小男孩讲起了故事,许多许多的寓言小故事,小小冷和他一起住的时候最喜欢侯白给他讲故事了,所以侯白这方面的书看了不少。
就这样讲啊讲,讲了好长时间,侯白停了下来。
看到了怀里那双期待下一个故事的小眼神。
两人就这样看着。
“你在期待什么?”
侯白一笑。
“没。”
“那好,我不讲了。”
小男孩有点失望,不过还是说了声谢谢。
侯白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我教你一点别的东西,想学吗?”
“好啊。”
小男孩顿时来了精神,他整天都到处跑,所以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处跑,想知道姐姐怎么写,想知道,烤鸭怎么写,他不想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的活着。
“你叫什么名字。”
“莫问心。”
小男孩盯着侯白的眼睛,侯白也盯着他的眼睛,不同的是,侯白看见了他眼中突然燃起的那丝闪光,而他看不到侯白那双闪烁着玄奥符文的眼睛。
知道了名字的侯白,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吧。”
“好啊。”
小男孩很开心。
侯白随手捡了块小石子,认真地在地上画了画。
三个非常好看的字就这样出现在了这泥土路面上。
小男孩比划着,也拿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写的很吃力,但他却很认真。
最后一笔勾画完毕,小男孩一脸笑意的看向了侯白。
不过他看到的是侯白那张黑的像锅底的老脸。
“怎……么了……”
“好……好难看。”
侯白黑着脸,故意批评了一句。
“我可以练的,我一定会写的很好看的。”
听了侯白的评价,男孩有些着急了,猛地抓住侯白的袖子。
侯白黑着的脸突然笑了,笑的很温柔。
“哈哈哈。逗你玩呢,哪能一次就把字写的非常好看的。”
侯白拍了拍他瘦弱的后背,力气不大不小,倒是松缓了小男孩的身体。
他还小,可这身体倒是不怎么好。
都说笑声是会传染的,小男孩被这样子的侯白逗笑了,他很开心,但笑声却没有侯白这样放肆。
侯白竖起食指,指这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小小莫,时间不早了,你得回去了。”
男孩看了看天空,的确是这样,有点不舍。
“等一下。我今天看到门口有卖打糖的,买了些,分你一点吧。”
侯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将其中的一小块放在嘴里吃掉了,然后将剩下的递给了小男孩。
“姐姐说不让……”
“你赶紧吃掉,别被她发现不就没事了。”
侯白打断了他的话,悄悄附到他的耳边。
“并且啊,这女孩子的心思不好猜的很,就像我们小老板一样,明明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对我十分不满,晚上还把我赶出来了,茶都不给我喝。”
说是悄悄得,但侯白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防止门后人偷听得意思。
“真的吗?”
“真的,就像那什么……什么……”
侯白一时形容什么好,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突然一道庞大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脑海,是三重山霸主。
“野猪,对就像野猪一样。”
侯白想到了那个差点让他丢掉小命的狡猾身影,脱口而出。
“啊,这么恐怖吗?”
“真就这么恐怖。”
“我觉得姐姐不会这样。”
“不,你相信我,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这是书上说的。”
小男孩觉得不对,但他说不上来,更听见侯白说这是从书上看到的,就更加无法反驳了。
侯白看见有些忐忑的小男孩,打算继续安慰一下他。
“所以啊,你快吃了吧,不然你姐姐就要变得和野猪一样凶了。”
小小莫被侯白的瞎扯成功洗脑了,迷迷糊糊的吃完,迷迷糊糊的回庙里去了。
他的小脑瓜里一直在想野猪,女孩子,书上看的。
门外,看着被忽悠坏了的小小莫,侯白露出了一丝舒心的微笑。
多好的孩子啊。
深吸了一口气,站起。
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该解决今晚最后的事情了。
没了月光照亮的街巷,显得十分神秘,黑暗很快吞没了侯白的身影。
门内,谢小无有些气呼呼的上楼去了,她感觉有点委屈,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侯白说的那句野猪。
“你才是野猪,臭猪,烂猪。”
把脑海里想到的腌臜词汇,都用在一边在侯白身上。
心情烦躁的她今晚没有看书,又泡了在浴桶里的,她感到有点委屈,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想到了老谢,想到了胖妞,想到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无忧无虑的日子,委屈在心里逐渐蔓延,一点点的竟抽噎了起来,随后泪流满面。
人都是要宣泄情绪的,什么叫长大呢?当你学会把事放在心里,不表现出来的时候,当你学会考虑别人感受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但感情总是要宣泄出来的,你看她整天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会觉得她很开朗。
是啊,这样的人比谁都愿意更认真的活着,可,久郁成病,侯白答应了帮她,那就一定会帮她,帮她走的更远,她是侯白出来以后的第一位同龄朋友,他对待自己人从不吝啬。
今天,他虽不知她的情绪变化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但这也正给了他机会去把将她的感情挑到极点,等她再也压抑不住了,那最真实的一面自然而然也就显露了出来,那才是她身为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这是今天两人闲聊时,侯白突然决定下来的事情。
朋友都走完了,你一定,很孤独的吧。
他走的很干脆,那边暂时不需要自己了。
另一边,侯白也很顺利的来到了目的地。
是个巨楼,匾上书--不归楼,三个大字。
他走了进去。
都说江南最养人,侯白看了看店里个个颜值不低的姑娘们,倒是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走进,有一姑娘迎了上来。
“客官,不知您这是想去那一层?”
“你们都分几层?”
这姑娘打量了一下侯白,看着侯白一脸萌新的表情,不似假装不知后,笑了笑,回答道。
“我们不归楼这第一层,最左边放置的是古往今来的各类棋盘,供客官你们一展身手,互相切磋,另一侧则装裱了许多大家的字画,若是赏玩途中来了兴致,还可以在旁边的桌上临摹创作。中间的直梯左侧可通向第三层,里面是我们不归楼专门培养的姑娘,各类乐器都有擅长者,每天酉时还会有歌舞表演,前几天从京城来的的舞曲大家---小离姑娘,就是在这里表演的。而这右侧梯子则是通向第二层的。”
说着领路姑娘神秘一笑,走到侯白耳边轻轻说道。
“里面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哦。”
听的侯白直直打了个冷颤,撑不住了。
“不知公子你去哪一层?”
“第二层。”
“可否报一下名字和房间号。”
这倒是个难题,侯白叫习惯了老何,小王倒还真不知道两人的全名,想了想。
“老何,小王,一二一二。”
房间号是今晚老何告诉侯白的,虽然没有明说那就是房间号,但侯白大致也猜到了。
至于名字,嗯,我相信她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他看向了眼前人。
引路姑娘听后,有些意外。
“您就是侯白吧?”
“是的。”
确认了身份,她对侯白不由得更客气了一分。
“快请进,快请进,小王公子已经嘱咐过了,就等您来呢。”
说着将他引向了第二层。
二楼很大,被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房间,引路姑娘将侯白带到一个稍大的房间前,给了他一张玉质卡片便告辞了。
侯白比了比周围房间的大小,暗叹着点了点头,这很小王。
“然后是在这里刷一下。”
按照刚才那位姑娘的提醒,在旁白的玉质凹槽刷了一下,滴答一下,像是什么机关打开的声音,侯白推开了门。
今晚,兴许就能知道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的答案了。
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