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作揖行礼,却发现自己弯不下腰。
“坐!”
他轻轻开口,声音十分好听,却是脱俗不凡。
这是并不属于侯白的声音,但老何心中却起不了丝毫反抗之心。
没有任何商量,他的身体便自己坐了下来。
尝试般活动了下自己的身体,还是自由如意,让他不由得对刚才的禁锢感到了一丝怀疑,犹如错觉一般。
没有半点的控制力,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的感觉。
他依旧在饮酒,左手支地,任凭酒水洒落在自己的身上。
喝了三分,溢了三分。
这是他们的习惯。
看了眼在旁等了许久的老何,扬手一甩,将酒壶砸了过去。
稳稳接住。
“给你了!”
左手撑地,将右手搭载腿上,闭眼调息,仰面,感受着雨的气息。
神色平淡。
老何亦饮三分,不敢逾越。
酒罐当的一声被他放在了地上。
将身体调试到现在能到的顶峰。
“先生这是何必呢?”
正面端坐,面带微笑。
带着上一代的风华,眼神锐利,无惧,问道。
他不答。
坐在那里,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在膝盖上点着,摇头晃脑,颇为享受的样子。
“等他身体恢复了,我自会离去。”
一声霹雳,是来自天穹的警告,这一开口便是禁忌。
紫色的雷霆划破天际,只一瞬,便将整个天空划成几份。
他不理,雷霆也不再继续。
望君山很高,高到老何感觉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刚才的雷霆。
雨,依旧在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天色渐暗,侯白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
他仰天的姿势从未改变,许是好了不少,淡淡地发出一声轻吟。
“加油!”
有解脱,有不甘,还有俯瞰天下的英姿。
老何听到这一声惆怅,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眼前人的情绪。
“你们,是何人?”
他轻声哼笑了一声。
“莫问。”
这一句,让老何明白了许多,一丝敬意油然而生。
“愿为前行者。”
鞠身一躬。
依旧闭着眼睛,微笑不答。
良久。
大手一挥,老何眼前景象突变,旧时的门扉,血红的气息,就在眼前。
“可敢上前一步?”
又是他那淡淡地声音,感知不到一丝情绪。
老何略微有了一丝停顿。
在进一步确认了安排妥当,已无后顾之忧,他一步踏进了血红色的气息中。
毫无悬念,碾压成灰烬。
血液从眼角,鼻孔,双耳,嘴巴等溢出,现世的老何,脑海空白,嗡嗡作响,几尽失去了意识。
他感觉得到,这个人是没有恶意的,这样的结果只能怪他自己太弱了。
弱到不能前进一步。
他保持着清醒,不敢错了任何的瞬间。
“前……前进……半步也是前进。”
他咬紧了牙关,语气虚弱,竭力说出肯定的态度。
只进去了半只脚,可那也是进去了。
男子只是微笑,没有任何表示。
老何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醒来!”
他的这一声呼唤,将他重新拉入这无线的痛楚之中。
“醒来!”
几尽极限,却又被拉回。
……
记不清被唤醒了多少次,老何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变化,亘古而久远。
意识完全散去的前一刻,周身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防备。
雨水哗啦哗啦的趁虚而入,打在他的身上。
身体渐渐变凉。
无垠的黑暗从眼角开始涌来。
这一个是瞬间,也是永远,过了不知道多久。
在某一刻,一声清晰的水滴入海声,让所有的雨声都成了衬托。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此刻,他步入了侯境。
再次醒来时,他无力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是那样的陌生。
他自己的脸色也是苍白无比。
“多谢。”
这样的恩惠,承受不起,岂是一个谢字能诠释的?
“顺眼罢了。”
缓缓拔起插在那里的树枝,对着老何轻轻一扫。
暖意之意,直上心头,甚至让人感到晕眩。
站立都有了些不稳,摇晃了几步,终是稳住了身形。
再次睁眼,哪还有乱石杂木。
竹林也恢复了生机,如玉般摇曳多姿,雨水欢快地打在竹叶上,一晃一晃,倒是有些俏皮了。
侯白缓缓睁开了眼。
看着也注视着自己老何。
“带老子来这里干嘛?劫色?”
半开玩笑,拿起他身旁的酒壶,饮尽剩下的一分。
“就你这样子的,白给我都不要。”
是那个人了,老何的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也是不肯让步。
侯白不答,反倒是一脸不爽的看着手中的酒罐。
“兑水了,好假。”
雨水混进去了不少,原本只剩下一分的的酒坛,被灌成了半罐。
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随后扶地而起。
“刚才……”
“走了,回去吃饭了。”
抖了抖身上灰尘。
拎着酒罐,反手挂在肩上,径直下山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
他肯定知道侯白是不知道他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平日里独来独往,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但却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任何人都没能越过这条线。
侯白的不想知道,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捡起了伞,负手跟了上去,这一步踏在现在,步入侯境,自然非同非凡,止于他的右手位,并肩而行。
风来兮袅袅,一步登楼。
倏忽兮冥冥,无可奈何。
那人离开时的呢喃,被有心人听到,算是告知了他一点真相。
客栈。
天气不好,客人们回去的早。
此时店内只有三人。
看着沾满泥巴,还裂了不少缝隙的酒坛,谢小无怒了。
“我需要一个解释。”
训斥的自然是抱着酒坛回来的侯白。
“你别急,等我给你买个新的好不?”
“这不是新不新的问题,……”
一个小人闯了进来,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小无姐,小离姐说今晚让你过去吃饭,还有侯白哥,何叔叔。”
她暂按下心中怒气,说了声好,转过头,正欲开口。
“回来没!回来没!”
嚷着个大嗓门,小王闯了进来。
“小无啊,他们回来没?”
进门便看到了一旁喝茶的老何,和被小无步步紧逼的侯白。
“走了走了,我快饿死了。”
三步并作两步,吆喝着侯白,一手拉过老何,就往外面跑。
“你看,要不,等回来再说?”
侯白试探性的问道。
她吐了一口气,简单地收拾了下。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
拿了一把伞,牵着小小莫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侯白解决完剩下部分,看了看四周,有点脑壳疼,没伞了。
老谢的气息也不再这里,也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了。
关了门,站在屋檐下,看着像是在笑话自己般越下越大的雨,咬了咬牙,褪下了上衣衫,盖在了自己头顶。
循着几人的气息,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