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白走进设计部,热情的和众人打着招呼。
方才坐下,昨日的紫衣现在一身白色西装的女人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卡片,俯首,湿热的气息呼在固白的耳边:“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固白嘴角一抽,满面笑容的接过去:“多谢。”
女子将要开口,另一道声音乍起:“固白,来一下。”
“经理,你找我……”
“上午迟到,下午旷工,你是打算辞职?”
“呵呵,不至于。”固白咧着嘴,极尽真诚,然而这笑在旁人看来却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陈湘湘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到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没事。”
固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然而他不多想自有旁人关心:“经理找你做什么?”
固白淡然一笑,表示他也不知道,便埋头自己的工作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莫羽浛未着粉黛,眉眼半弯,樱唇见朱,脸色已不似昨日那般苍白。药滴沿着一定的轨迹缓缓流下,他微微调慢,动作仔细,床上的人儿悠悠转醒。
“醒了。约摸还要半个小时,再睡会儿吧。”
“今日睡得够久了。”
“那我扶你起来坐会?”
莫羽浛点点头,固白干脆把她抱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凌空的那一刻,莫羽浛整个人都陷入了男人的眸中,门被推开,女人僵在原地。
“……”她是不是太会挑时候,莫紫云默默想着,只能当作没看见,“你们两个一直馋着菊妈的手艺,这可是菊妈忙了一下午做好的,有口福了。”
“姑姑,你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特意回去了一趟吧?”
“是啊,不过也是顺便。你知道,明明毕业典礼,她的导师想见我一面。”
莫羽浛抱着莫紫云,软声细语:“姑姑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医生不是也说,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固白拿着毛巾过来,接过莫羽浛的手擦拭:“我明天休息,会照顾她的。”
“我用得到一个酒鬼照顾吗?”莫羽浛一脸鄙夷,云涡一展,明眸善睐,“还是说,你要为了我忌酒!真的吗?”
“呵呵……”羽浛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挖坑,我还不能不跳,“我……我尽量,我尽量。药没了,我去找护士。”固白深深诠释了“一溜烟”飞也似地逃离了病房。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莫羽浛低低笑语,春风暗度。
莫紫云不语,清清楚楚的做一个旁观者。仅仅因为这两个人早已是彼此无法越过的沟堑,爱也好,恨也罢,绿肥红瘦,清欢浓愁,不需承诺,甚无言语,都会站在原地等着,哪里都不会去。
第二日一早,医院人物翕集,可人未醒。西郊别墅,水流溅落,风光旖旎,男子淡然站之,缓缓阖眼,难掩忧伤。未几足尖移步,肌泽流动,葱指玉手,白衣加身,自出家门。
“我刚刚来的时候问过陆叔叔了,今天下午再检查一遍。”
“哦。林嫂回来了?”
固白将一碟一碟的菜品摆开,弯腰抱起女子放在窗边的桌几前,抚顺她额前几缕散乱的长发,在对面坐下来又给她盛了碗粥:“嗯,昨晚回来的,这下算是没什么牵挂了。”
女子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固白:“你是说……”
“嗯。快吃吧。”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寂静,如凝滞在空气里的尘埃,照出的是阴影,照不出的是留恋,风起了,便到了别的地方,也留在了老地方。
下午,固白带着莫羽浛把身体彻底检查了一遍。
刚刚回到病房,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撒娇的抱着莫羽浛:“姐,我好想你啊!”来人乌发如瀑随意簪在背后,樱唇微翘点缀如画的玉面,莹蓝汉服上暗纹明艳流转仿若日暮下的泠泠泉流活泼的嬉闹,人如画出,美如水波。
“回来了。”
“嗯。”女子在莫羽浛怀里蹭了一会儿,抬头盯着固白,星眸闪烁,迫不及待跳到了固白怀里。
固白接住她,认认真真的评价着:“又重了。”
“你说谁?”
“谁答说谁。”
“固大白——”女子的手掐着固白的腰,笑容灿烂生晕。
“疼疼疼,你长本事了!”固白钳制住女子的手假嗔,手捏住白嫩的皮肤轻轻掐了起来。
整个画面自然流畅、一气呵成,像是分隔两地刚刚重聚的情侣,糖蜜般甜入心口,滋润了无彩的天空,绽放万千东树烟火。
莫羽浛的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预埋的种子生根发芽,从前不敢想的再次扣开了关闭的柴扉。
莫紫云只是看着,若有所思。
热络过后,固白放开女子:“时间也不早了,我去买晚饭。想吃什么?”后半句确是看着莫羽浛的眼睛说的。
“我想出院。”莫羽浛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他们早就分手了,但她不想看到固白和别的女人亲近,表妹也不行。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固白坐在床边,替她整理双鬓的碎发,眼睛里的春水涟漪打湿了双凫的羽翼,打乱了平静的湖波,任多少落花飞絮,天随、人意作阴晴。
“我想回家。”
“这……”固白是觉得明天中午出院比较暖和,现在看来,“好。今天先回家,明天我来给你办出院手续。”随后便走出了病房。
“姑姑,明明,一起回吧,庄叔叔出差还没回来吧。”
庄明明就着固白坐过的地方坐下来,同样摸着莫羽浛的碎发:“不了,行李还在车上。羽浛姐,明天我再去看你。”
“嗯。”
送走了莫紫云母女,莫羽浛的笑僵在脸上,唇角的弧度时而下垂时而上扬,如雾笼罩的双眸渐渐放大,凌乱的长发遮盖住侧面的窥视,指甲陷入肉里点出斑驳的青紫,整个人好像遭到一股无形力量的摧残与拉扯,挣扎、恐惧、兴奋、激越,陷入了一种异常扭曲的状态里,空间也跟着诡异起来。然而在固白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却又莫名其妙的和谐下来,仿若刚刚什么都不曾出现过。
“回家吧。”固白将莫羽浛裹在一件长款的厚外套里,抱起走了出去。
怀里的人轻微的颤抖,双臂环着固白的脖颈,整个人埋入坚实的胸膛:“阿黑。”
固白浑身一颤,双眉若枝枝缠绕深锁,恍惚以震兢,与遥远时空里的另一个人对话:“你……怎么了?”
“嗯~~就是想再叫叫看。”莫羽浛摇头,头埋得更深,不让男子看到自己的眼睛。
“嗯。”
固白未再言语,久违的记忆远没有这般平静,像涨潮的海浪急剧拍打着海岸接踵而来,“你为什么叫白不叫黑啊?”
看着两人离开医院,庄明明走出来,泪盈眼眶将落未落。风吹起裙摆,吹起衣袖,欲擦干碧波淋漓,擦散远山浓眉覆盖的云雾。
莫紫云站在伊人身后,似是呓语:“走吧。”
翌日,庄明明果然如约而至。
“我说,你是不是对‘看望’这个词的理解有问题,你看看现在几点!”固白眯着眼睛揉着碎发穿着睡衣打着呵欠把庄明明让到了客厅,莫羽浛紧随其后,只是未置一词。
“羽浛姐,对不起。我这么早来,是想给你做顿早餐,没想到把你吵起来了。都怪这个家伙,给他打电话,怎么把羽浛姐都叫来了。”
莫羽浛眸光一沉,莞尔一笑,抽出被庄明明握住的手,转身抬手打了固白的头,“就是,你就不能听到铃声立马起来吗,非要多睡个几分钟。”
“我冤枉。还不怪你,昨晚非要看电影……”固白还想要辩驳一下,随即看到莫羽浛的脸色,立马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脸,“对对对,都怪我,我下次一定马上醒来,不不不,不会有下次了,哈哈哈……对了,一会林嫂就来了……呵呵,你们慢聊。”固白溜了,一大早的,两位祖宗都对他刀剑相向,他受不住啊。
设计部,那日的紫衣女子就坐在固白的座位上,慵懒的看着固白,似是吸引人来抚摸的加菲猫。
“那个,这位小姐,这好像是我的位子。”
“我记得,昨日我给你打过电话。”
“是吗?我并不知道。”
“这样啊,那今天下班后,市中心锦兰咖啡厅见。哦,对了,我叫成雨晴。”
固白隐隐有些烦躁,见过搭讪的,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搭讪、约饭的:“抱歉啊,我有事去不了。”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下班后见。”
一个人头缓缓凑近了固白的肩膀,一口热气呼的一下喷在他的皮肤上,固白一怔忙转身,只见一五尺女子正闪着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星星眼看宝物似的看着他,他不禁嘴角抽搐,直觉自己是猎物被猎人盯上了。
“你很好,很好。不过,你除了脸到底有什么能让她给看上,也不是什么富豪啊!嗯——”女子摩挲着下巴,陷入了自我陶醉的深思。
“额……我,我工作了,工作。”
“而且,你还和经理认识,你不会是什么富二代吧!”女子不依不饶,又凑到了固白面前,颇有几分“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架势。
固白实在是没办法了,直接摆出了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问号面孔,一摊手,示意她去问本人,然后工作了。
女子一看没戏,败兴而去。
座子还没捂热,讯息震响了手机。固白面无表情,起身而走。
“把这份文件交给郎源,你和他一起,下班前我要看到成果。”陈湘湘把一份文件摆在他面前,面色有些沉重,樱唇微抿,目光染上了一丝复杂。
固白想说什么,又觉得不是时候,皱了皱眉扯出一抹笑容:“好。”
郎源也没有多言,显然知道他会来。
固白略一思索,直入正题。
从陈湘湘那里出来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一人了,是今日上午那个女子,他隐约记得她好像叫白悦静。
白悦静看到固白过来,忙收拾东西,跟在固白身后。
“白小姐,从公司跟到停车场,你想做什么?”表情彰彰,固白已经懒得顾及什么风度了。
“好奇嘛,看看你会不会去赴约喽!”
赴约?什么约?
女子见固白一脸无知,好心提醒到:“锦兰咖啡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忘了就算了,还非要让他记起来,糟心。
“你……你和那位成小姐很熟?”
“熟?不不不,不能用这个字,应该说了解一点,那位眼中装不下我们这些凡人。”
……看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是凡人,配不上和她同桌吃饭,所以麻烦这位美女转告一下。”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旁观不插手。”
固白嘴角微不可察的一抽,这人还不好糊弄,可也是个麻烦,“那敢情好,您就在这待着吧!”
话还没说完,固白就跑走了。女子愣在原地,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离开了一段距离,固白打了个车,来到了锦兰咖啡厅。
咖啡厅内灯光有些昏暗,清幽的小提琴声刺穿迷离悠扬宛转,似是夜半相会的情人在诉说的低低情话。
固白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到了二楼的落地窗前,街道过往的车流渐渐凝成一个个光点。成雨晴一身黑色诱惑,极尽魅力,透着隐隐的奢华,仿若开在黄昏的夜皇后,艳丽得高贵却也让人透不过气。
“成小姐。”
“坐。”成雨晴并未转头,兴致缺缺,全然不像在公司时。
固白一瞧,默默笑了一脸,面上还是正常的微笑:“不必了。成小姐,我并没有您想要的东西,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所以也请以后务必把我当作普通人。”
最好是陌生人!固白总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很大的麻烦,一旦扯上半毛钱关系,他就别想安生了!
事实是,男人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成雨晴本来对固白没什么兴趣,眼下这个男人竟然把她晾在了这里,这比放她鸽子还让人难堪。
女人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嫣然一笑,转而望向窗外,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