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的幻象如同被针戳破的肥皂泡散去,哪里有什么大海。
这里正是大法师吉安娜的私人魔法塔的顶层。
河纹强壮无匹的赤裸的身体还在冰冷的橡木地板上没有意识的抽搐,这是遭受重创的脊髓紊乱放电致使的惊厥。
强大的募集能力赋予河纹的肌肉以惊人的爆发力,被龙血改造以后更是能够耐受长期无氧运动富集的极高浓度的乳酸。
河纹强横而坚韧的肌肉此刻反而成为了机体的负担,它们在毫无节制的反复剧烈收缩,迅速耗竭了失去节律以后无法自主呼吸的身体内仅存的氧气。
失去供氧以后的大脑本能的迅速的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功能,最先消失的是视觉,这相当于计算机显卡的部分的大脑皮层消耗了最多的氧气。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然后是伤口处剧烈放电耗竭了突触递质的痛觉,河纹开始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再失去的是触觉和本体感觉,灵魂似乎脱离了躯壳。
再失去的是温度的感觉,河纹感觉不到起了海雾的秋季地板上的潮湿阴冷,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温暖的水中。
在所有的思维能力全部都即将迅速停止的时候,河纹最后残存的听觉捕捉到一个女声:
“精彩!精彩。这就是那个不自量力,声称要骑我的男人?太可笑了。”
被欺骗的愤怒点燃了河纹内心深处的熊熊烈焰,紫黑色的魔火在血管里奔突,烧穿了坏死的肌骨,从憋得青紫的皮肤下窜出来,迸发出剧烈的爆炸,以野火燎原之势席卷了存放了无数珍贵的奥术典籍的法师塔上层。
烈焰之中,是斯夫莱利安·暗影烈焰不屈的咆哮:
“我将在烈焰中获得重生!”
强大的塞拉摩的主人只来得及释放出一道【防护暗影烈焰结界】,烈焰散尽以后,从浓烟之中,吉安娜看见法师塔的上层所有珍贵的魔法笔记和施法材料全部毁于一旦,连坚硬的岩石也在附骨之蛆般的暗影烈焰中阴沉沉的焖烧,发出哔剥的脆响。
废墟的正中心,是一只可怕的怪物。它仿佛是一只龙和一个人被粗暴的拆解开来,又杂乱的拼凑在一起,充满了不对称的扭曲和怪诞。
对接不完整的地方,虚空的触须如同深海里古神的腕足,在空中狂野的挥舞。
怪物长着一张人类的英俊的脸,在极致的痛苦中面容扭曲,歪斜的嘴滴垂这长长的唾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畸变。
它哀嚎着:
“杀了我,结束我的痛苦......”
望着这个怪物,吉安娜喃喃的惊叹:“天哪,奥妮克希亚到底给我送来了什么!?”
吉安娜操纵起强大的寒冰魔法,凝聚了一支寒气四溢的冰枪,向怪物裸露的跳动的心脏投掷而去。
冰枪毫无阻滞的撕碎了心脏,碎裂成万千锋利的冰刀,切割怪物的躯体。
河纹挣扎的异界之旅,终于彻底走到了终点?
不,还没有。
冰的寒冷和火的炽热在怪物的身体内纠缠,产生沸腾的蒸汽;光与暗影紊乱的在烟雾之中交织;被猝然割断的世界命运在不甘心的咆哮。
时间,空间还有魔法,都产生了强烈的扰动。整个大地都在愤怒的悲鸣。
吉安娜喃喃低语:“不,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见过世界如此的悲伤和愤怒,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问你做了什么?你杀死了命运之子!”一个怨愤的女声尖叫起来。
虚空中探出纠缠的触须,将法师塔上的尸体缠绕起来,随之一阵强烈的时空扰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吉安娜急速施法,追着时空的波澜而去,从扰动的奇点中看见了无数未来的难以理喻的幻象。
隧穿了时间的大法师一头秀丽的金发变得如同枯槁的白雪,秀美的容颜和身段却冻结在了几年前最是风华正茂的样子。
纷乱的幻象太过庞杂,充斥了大法师的脑海,让她无法思考,眼前的景象却更加令她惊愕。哪里有什么残骸一般的魔法事故现场,哪里有什么燃烧的魔火,一切簇新依旧。
吉安娜用俯瞰的视角看见了自己,居然还赤裸的躺在床上。
莱利·挽歌正胯坐在自己的腰上问自己:“那么,你打算怎么回应那个男人的请求呢?”
吉安娜刚刚想回答,却诡异的听见自己说:“无聊而自大的虫子,原本还打算给他一个平庸的终老,可惜是个不安分的东西。弄死算了。你去把他带来,我会在这里布置一个幻象,在幻象里把‘自由’还给他。”
“好么。不过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男人呢。”莱利·挽歌披上皮甲,袅袅婷婷的起身离开了。
正是这个雾夜刚刚发生的一幕。
吉安娜感觉自己无法抗拒的正在朝自己坠落下去,和自己重叠了起来。
那些时空中得到的记忆,正在飞速的流逝!
不能这样!
不顾没有片缕遮体,她跳下床,操纵起魔法羽毛笔,对珍贵的空白魔法卷轴释放了漂浮术,在卷轴上飞速的勾勒那快速褪淡的记忆。
当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褪去的时候,原本整洁的法师塔顶层四处飘落着凌乱的画卷。
吉安娜快速的翻阅和收拢这些画卷。
大法师知道,这是这个世界本身的秘密,必须被藏起来的秘密。
当莱利·挽歌牵那个高大无比的赤裸男子蒙头闯入法师塔的顶层的时候,看见的正是一位白发的姑娘赤裸的蹲在地上,卷起一副巨大的画作:一颗陌生的,巨大的水蓝色星球。
莱利·挽歌还以为是大法师的又一个小伴侣,张口便说:“快退下,你的主人一会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全看见回过头的那个姑娘,恰恰就是风格更加稚嫩一些的吉安娜本人。
一头银发,却显得如此违和。
莱利·挽歌没有表现出自己的震惊,她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上万年的岁月赋予了她远比人类大法师姑娘更加成熟的智慧和圆熟的手腕:“哦?亲爱的,你的新发型真是令人惊讶。我把人带了了,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莱利·挽歌急于离开事发的现场,她知道自己不能从明面里刺探一个大法师的秘密,这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至于秘密本身,以后有的时间满满琢磨。
没有谁,比永生者,有更多的时间。
莱利·挽歌刚刚转过身,却听见背后清冷的声音:“站住,我没让你走。”
莱利·挽歌机械的扭过头,阴冷的魔法已经在指尖凝聚了,却看见海的女儿,已经如同一条无骨的海蛇一般,攀援上了礁石一样伟岸的男人身上。
莱利·挽歌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微笑:“你改变主意了?”
“来,和我一起,征服这个男人。”
一个海雾之下混乱而颠倒的夜晚。
清晨,河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的陈设素淡中带有一点粉红色的温馨。
“醒来了?我的王夫?”
河纹这才注意到床边一位裸背的女子正在用油膏养护银色的秀发,从纤细的胳膊下,能看到她挺翘的尚未发育完全的胸脯的侧影。
王夫?
我莫不是又穿越了?到了冰与火之歌里?还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有了一腿。我现在是哪一个倒霉鬼?
河纹有些错乱,挪动了一下身体。
女人转过身,比她窈窕的身段和赤裸的酥胸更让河纹惊讶的,是那张嫩得滴水的豆蔻一般刚刚含苞待放的脸。
名人的脸。
吉安娜的脸。
“说说你的打算吧,我的王夫。我在听。”吉安娜打趣河纹,笑靥如春风里的花朵一般绽放,似乎世间一切的阴云和不快,都随着这一笑,被海风吹去。
说什么呢?
河纹忽然哑口无言。
未卜先知,争霸艾泽拉斯大陆么?
吉安娜等了好一会,没有听到回复,原来这个男人也没有那么文韬武略,只欠缺一个机遇。不过,她扎好了发辫,还是如同海蛇一样钻到男人的怀里。
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吉安娜窃窃私语的问:“奥尼克西亚公主让我看好你,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惹的她不开心了,需要跑到我的地盘来?”
声音不大,却如同黄钟大吕在河纹的耳畔轰鸣。
一点缓和都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就是法师式的交谈么?
吉安娜又等了一阵,又没有等到回答,男人呆滞得有点让她气恼了:“好吧,关于国王失踪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了?”
这种简单的问题,就不需要思考了:“奥卡兹岛。干柴已经被我杀了,暴风城方面没有知情人了。”
女人点点头:“总算还不赖。没有什么别的要和我说的么?比如这个?”
画着一颗巨大海蓝色星球的画卷被魔法之手徐徐展开。
那是河纹的故乡,地球。
“我不是那种穿越空间的恶魔。”河纹解释道。
吉安娜感觉有点厌烦了:“我不是问这个,座标。告诉我。”
河纹愣住了。
什么座标,没听说过啊。
吉安娜摆摆手:“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莱利,送我们的王夫回旅馆。我要休息一会了,昨夜你们也太能折腾了。”
吉安娜拍了拍手,阴影中显形了一位高等精灵。正是莱利·挽歌,也没有任何言语,就帮着河纹穿好了衣服,牵着河纹的手,从法师塔内部旋转的木制楼梯走下去。
独自一人在法师塔顶的大法师,忽然手化成了虚无,穿过了眼前的镜子,从镜子里捕捉到了一束还在炽然的暗影烈焰。
画卷里残留的被抹去的记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