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燃起熊熊大火,顷刻倒塌。左璧跃出帐外,见无数火团都被一层阴暗雾气掩住,落地立时熄灭,随后这雾气又化为微风,向着他吹来,源源不绝。
微风愈刮愈强,风中还夹带丝丝霜雪,如利剑般刺入他身上被灼伤之处,阴冷透骨。各处伤口原本仅有铜钱大小,但被这阴风刮到,竟慢慢扩大,原本焦黑无血,此时却又渗出血来,片刻间染红衣服。
他右半边身子剧痛过后逐渐麻木,右手使不得剑,便将剑交到左手。左璧知道聂公远就在附近,阴风纠缠,强敌在侧,伤势不轻,此时情势已是十分凶险。
褚公达右肩受伤,也将灰剑交于左手,阴笑道:“左少侠,看你身上剑创。”左璧低头细看,但见每处伤口均刺着一片飞薄利刃,这薄刃黝黑,活物般扭动不已,如同一条条水蛭怪蛇,不住向肉内钻去。他伸手去抓,却可见而不可及,黑刃随触随散,分而复合,痛楚愈烈。
左璧强忍疼痛,也笑道:“两只臭虫爬进爬出,弄得小爷身上好痒。”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语带讥讽,亳不示弱。
聂公远由雾气中悄然现出身影,道:“休要嘴硬,我这玄阴八法各有妙处,且互有关联。你刚才所见之‘风’字诀,无孔不入,无隙不乘,一旦侵入体内,‘蛇’字诀、‘毒’字诀便随之发动,你现在是痛,稍后会连痛都无法觉得,那才是极乐妙境。。。呵呵呵。”
“左璧,你方才被公达剑法刺伤多处,正好给‘风’字诀开了方便之门,此命也!”他走到褚公达身旁站定,黑衣黑面,如鬼似煞。
左璧身上疼痛益甚,冷汗不住淌下额头、鬓角,冷笑道:“你二人是早已算好战法?”褚公达点点头,笑道:“左少侠,此地便是你绝唱之所,且将首级留下,成全我二人领功请赏。”
聂公远身上忽然传出阵阵异响,如鬼哭狼嚎,听之令人心头烦恶无比,军营内各处叛军闻听此声纷纷赶来,火把耀眼,兵甲声急促。
褚、聂一时却不敢逼近,只因两人发现左璧身旁有个怪影,若有若无,飘飘荡荡,仿佛是个人影,且书生模样,与左璧形似。这人影就在适才突然出现,亦步亦趋,褚、聂两人见左璧虽然窘迫,但却十分镇定,只当他留有后手,于是便疑神疑鬼。
上百叛军冲到,刀枪并举叫嚷:“在这边,拿下他!”,“奸细休走!”左璧挥剑招架,且战且退,他在天阁四层摆脱幽泉狱主纠缠,又在叛军营中受困,实是既伤且乏,要想只用气血剑法突围,谈何容易。
褚公达、聂公远与左璧相隔丈余追来。左璧并未察觉到那身边怪影,凝聚最后气力使出鹿蜀剑法,一层红芒覆身,在夜色中幽幽淡淡,并不醒目。
羽箭飞来被左璧身上红光挡住,纷纷掉落,刀斧斫上,不但立即弹开,且这红光中随之生出数柄红闪闪小剑回击,叛军反被连杀数人。聂公远大怒,掷出锁链缠住左璧右腿,左手一张,锁链另一头飞还掌心。他将锁链牢牢绕于一根旗杆之上,左璧右腿本就负伤麻木,此时更是寸步难行,扯动数下,锁链绷直,咯吱作响。
褚公达左手食、中双指一并,灰剑凌空而起散出数道烟气,扑奔左璧,如一只长甲怪爪抓住他佩剑,“咝咝”声中将之熔断成数截废铁,散落在地。左璧伤势加重,鹿蜀剑力也逐渐耗尽,赤手空拳苦苦撑持,不让自己坐倒。
褚、聂率军卒将左璧团团围住,刀矛斧槊,寒光刺目,就要下手。
不知由何处刮来一阵阴风,空中黑气如浪翻潮涌,怪响如雷。左璧身前身后现出许多古怪军士,个个身高过丈,手中持看锤、鞭、戟等沉重兵器,站成一圈,面朝叛军,背对左璧。
军士面目与常人迥然不同,大多青面獠牙,甚至便是个无肉骷髅,清冷月光之下更显诡异阴森,叛军观之无不胆战心惊。
鬼卒护住左璧,靠近者均被斩杀击毙,一时无人敢上。褚、聂两人虽也惊讶,但似乎清楚原委,褚公达灰剑飞去连斩数名鬼卒,化为黑尘飘散,叛军攻势复盛。
左璧身前清风掠过,一物挡在身前,是个人影。只见这人影身材微胖,书生模样,开口讲话有些瓮声瓮气:“左,左公子,你快跑,我来抵挡。”
说话之际,人群背后飞来无数黑气,突入叛军阵中,当者立毙,不多时冲出一条道路,直入垓心。黑气汇拢化作一条黑龙,瞬间绞断聂公远锁链。这黑龙金睛细鳞、齿尖爪利,凶恶异常,将左璧与那人影护住向外撤去,叛军士卒无人敢挡,纷纷让开道路,只在周围呐喊。左璧又惊又喜,低声道:“董师兄?”那人影道:“是,是我。”
正去往营北方向,忽听蹄声隆隆似闷雷,叛军铁骑由四面八方涌来,声势骇人。与此同时,聂公远所发异响更加凄厉,紧紧盯住两人行止,导引军马齐向此处集聚。董放有些发傻,道:“师,师父命我前来助你,可你伤势不轻,这可怎么办啊?”
跑出一段,马军已然逼近。忽然头顶遮下一片流云,向左璧与董放靠拢,“流云”中传来女子娇柔语声:“大哥,董师兄,快上来!”随后“云”中伸下一支玉臂,抓住左璧左手,将他拉上。明月清晖熠熠,照得这玉臂洁白无瑕,仿若那观音圣手,救人急难。
这女子正是皇甫梦菲,此时已骑纸鹏赶到崔乾佑大营,救下左璧齐向城中飞去。
董放在两人身旁将刑天魂舞剑法着力使出,叛军营中一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色剑气如滔天巨浪,将冲在头前的马军吞没,余者惊慌后退。褚公达与聂公远知道厉害,不敢过于进逼,认明大鹏飞去方向正是洛阳城,便随同叛军加紧攻城去了。
皇甫梦菲与左璧一前一后坐于大鹏之上。皇甫梦菲将左璧双手轻轻放到自己腰间,随后道:“抱住我,我为你治伤。”左璧依言而行。皇甫梦菲身上散出丝丝紫气,伴随那怀中紫雾秘音,如潺潺溪水抚刷山石般涤荡秽恶。左璧身上那些伤处迅即愈合,黑刃灼伤,神奇拔除,只是他衣衫破损,血污遍体,气力不济。
纸鹏不能持久,此时已飞进城中,法力将要耗尽。耳中忽然传来狮吼之声,背后异光射来,照得四下通明。
左璧回头观望,但见空中飞来一枚奇特宝珠,大如人首,晶莹剔透,珠中黄、绿、白、赤、褐五色交替变换,精妙绝伦。再看地面街上,一头雄健黄狮飞驰而至,紧追不舍,这黄狮力大无穷,面前凡有拦阻,全都一撞即破,摧枯拉朽。
董放飘浮于两人身旁,与大鹏一同入城,见状叫道:“左,左公子、皇甫师妹,我来应付这狮子,你们快,快跑!”说完下落直取黄狮。
那宝珠紧跟在两人头项,不时喷吐裂焰,不久纸鹏终于燃起大火烧毁,左璧与皇甫梦菲纵身下地。
不远处正是天阁,两人奋力前行,携手闯入。左璧笑道:“我们进到里面,看这珠子会否将这里也给毁了。”他与皇甫梦菲对视一眼,彼此已是心照不宣,左璧道:“梦菲,走,找他去!”他见皇甫梦菲神色中有些担忧,道:“不必担心,我自有方法!”皇甫梦菲答应,知道左璧凡遇大事,必有主张,于是两人便直向五层金顶冲去。
二入天阁,所见已与先前大为不同,漫天冰雪、无边密林、火池炼狱等等景象悉数不存,仅剩空旷楼层,平平无奇。
登上四层朽败佛阁,却见有一虚影忽而飘荡来回,忽而抱头坐地,神情悲伤。这虚影见到左璧与皇甫梦菲便迎上前来,细加辨认,却是那仙葫灵贾白莫利,原来他死后魂魄未散,徘徊四层不愿离去。
皇甫梦菲心中不忍,左璧便将白莫利鬼魂收入青铜爵中,留待日后计较。
五层金殿后云海苍茫依旧,夜色中真、假金峰亭黑影幢幢,鬼气森森。赢硕见左璧与皇甫梦菲到来,由桌案后起身飘临两人身前一丈,拈髯笑道:“五行绝灭阵除不了你,天兵大营也困不住你,左公子果然非同一般,赢某没有看错。我在此恭候多时,便是知道你们将会去而复返!怎么,两位想是心中还惦记着那岩魂靛春,要来索取?”
左璧“呸”了一声,冷笑道:“恶人也分三六九等,为恶之法各有不同,但如大人这般机心深沉,手段毒辣,却又道貌岸然的,倒也并不多见!”
赢硕纵声哈哈大笑,声震云海,好一阵方歇,道:“过奖。公子行善也是绝无仅有,明知洛阳已不可守,早晚必破,还要以身试险,妄想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简直荒谬!”
“你明知我要置你于死地,却还要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又是愚不可及!我这便留你多住几日。”他又望向皇甫梦菲,笑道:“皇甫小姐如花似玉,令人不忍伤害,你也留下陪伴左公子!”
左璧与皇甫梦菲听出他话中有话,看向两旁,猛然间发现身周景物齐往自己站立所在挤来。头顶天空、脚下云海等全如一面面巨墙,上压下顶,左右圈拢,牢牢困住两人,便如鱼入网,鸟入笼,再也摆脱不得,向地下深处急坠而去。
赢硕擒住左璧、皇甫梦菲,正要转身,一道金光忽从脚下射来,刺穿云雾,将那缠锁假金峰亭之黑链一举斩断,阴阳镜幻像破除。却是左璧于危急中聚力挥出金晨曦剑法之光。
赢硕吃惊不小,刚要设法,空中忽起一股旋风,一阵急雨,此时正值严冬深夜,急风冷雨,寒凉透骨。随后这风雨又化作无数夺目剑光,飞舞空中。
赢硕点头道:“东海奇士、东灵剑圣匡人杰,果然玉符仙道尚有第五人隐藏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