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璧正欲离去,忽听蓝老者朗声道:“好山好景,观之不厌。世间人总为私利行些力所不逮之事,忙碌平生,愚也!倒不如归隐山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吐字清晰,噪音冷峭。
白老者却道:“若是为力所不逮之事但却能力排万难成功者,那便是雄而非愚。”他语声平和稳健,并不激亢。蓝老者道:“话虽如此,但他能成功否?难。”
左璧正为太多疑难之事烦心,听这两人对话便总觉得意有所指,但蓝老者说到世间人皆为私利忙碌,他却无法苟同。
左璧离开山梁走近一处鸣涧,山雨已随风而降,涧中水花点点。他猛一抬头,却见蓝白二叟又不知何时站立山涧旁眺望远方,与先前情形相似。大雨益发滂沱,但却在两人头顶三尺处全数消散无踪。
这二人再异再怪,左璧此刻也无心关注。转身又走,却不防二叟已一左一右欺近身侧。左璧只觉两只手腕一紧,左腕气流鼓荡,充盈欲破,而右腕却是寒冷刺骨。看向左右,长绫飘曳,阴气森森,蓝白二叟各抓住他一只手腕,带他并肩飞上半空。
刹那间飘缈凌空,但落脚处却是硬地,只听蓝老者道:“这里不行。”于是二叟又带左璧急速俯冲。左璧此时难以动弹,偷眼看去,惊见俯冲所向竟是一块巨大山岩,三人若就此冲上,势必撞个头破血流,他想要呼喝阻止,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哪知这山岩便如豆腐般柔嫩,一头扎入,却是别有洞天,左璧站定身子,环顾四周,他与蓝白二叟已身处一个浅洞,洞外大雨如瀑。
蓝老者冷冷道:“北山有奇物,绝景难甄识。身陷此山中,老死不知痴。”
此时三人近在咫尺,左璧便细细打量蓝白二叟,却见二人肩膀之上白绫之中只有一团白雾、几许蓝烟,根本看不清眉眼口鼻。
纵是如此,但他却能依稀觉出白老者容貌和善,面带微笑,而蓝老者却是神情冷峻,此种感觉并非由眼中所见生出,而是来自内心。
白老者坐上一块青石,再请左璧坐下,随后问道:“左璧,你因何要来到北山?”左璧诧异道:“你知我名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白老者沉默无语。左璧已知这两人非同寻常,也不作隐瞒,直说道:“我为南灵门古剑、圣山等难解之事而来。”
白老者道:“好,明人不做暗事。你不必弄清我们是谁,只需知晓我二人此行会对你大有裨益,即可。”
左璧点点头,站起身向山洞外走去,大雨滂沱,他却毫无停留之意。蓝老者道:“你急什么!那些秘密岂会如此易找?!”白老者左手一抬,左璧怀中那块仙霄城玉佩竟破衣而出,飞进他手中。
白老者端详玉佩,缓缓道:“此乃四象玉佩,可调和万物。左璧,你从西灵门少阴像下地宫中取得一件古物,未觉得有何不妥吗?”左璧正想夺回玉佩,听到此话不禁一愣道:“什么?”
蓝老者道:“玉佩上那粒灼热金珠是由仙霄城四剑之一的戮剑化成。左璧,你应当见到地宫中企图染指古剑者倒毙尸骸无计其数,而你虽经历一些波折,但最终却取剑安然而返,古剑并未伤害于你,这一点,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左璧道:“仙霄城准我取剑,自是不会伤害于我。”蓝老者道:“并非如此。”左璧道:“那就是四象玉佩调和所致。”蓝老者又道:“也不完全如此。”左璧有些惊讶,茫然摇头,蓝白二叟则再度沉默无语。
许久,白老者忽道:“世事多变,你若最终发现许多事出乎意料,或会经受不住。我二人此次找你,就是要助你做好两大关要。”
左璧不解道:“两大关要?”白老者站起身慢走数步,道:“关要之一,助你得到应得之爱。”
左璧闻听此话有些反感,皱眉道:“等等!我连尊驾是谁都不知道,可你们却口口声声说要相助于我,原因何在?”
蓝老者道:“十分简单,你曾帮过我们,我们也当还助于你,此乃礼尚往来。我可不愿白受一个凡人恩惠!”他语声中难掩一股愤愤之意。
白老者道:“左璧,你勿会错意。我是说:一个人费尽辛劳达成心愿,可到头来却要看着心爱之人离己而去,忍受一世孤苦。如此,即便是蟒袍玉带,冠冕加身,家财万贯,那又有何意义?”
左璧心道:“莫非这老儿是在说我?梦菲真心实意,她对我之感情已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而秀瑛是我挚友,表露心迹也是坦坦荡荡,正大光明。除她们以外我还有不少朋友,岂会孤苦一世?可笑。”
他刚想到此处,却听蓝老者道:“休要自鸣得意,若照此发展下去,你那两位红颜知己或许。。。”左璧一惊,道:“或许什么?”
蓝老者冷冷发笑道:“或许她们将来全都凶多吉少,你一个都别想得到!”他笑声诡异凄冷,似乎还略带一丝得意,更将此话语境烘托得阴森可怖,寒意阵阵。
左璧知道面前这两位老者身份非比寻常,故二叟所说话语他不由自主便信了大半,一时胸口有些闷塞,默然无语。
白老者道:“先说那位年少些的姑娘。她十分特殊,非鸟,非人,亦非鬼,但又三者都是,对你一往情深,若她有何不测,你可是会十分痛心?”左璧紧皱双眉,肃然点头。
白老者走向洞口,眼望大雨想了一想,转身道:“我们无法看到全部,但却能预知一些事情,这位姑娘今后对你甚是要紧,务必用心保护。她目下能力略嫌不足,可用法宝补之,你要替她多多留意。”
白老者随后道:“再说那位大姑娘。”他转向蓝老者道:“寒君,不如便将水晶宫赠予左璧,你看如何?”
蓝老者不答,转身出洞口走入雨中。离体二尺,似有一股无形之气将豆大雨点阻隔在外,水花四溅。白老者领着左璧跟上,也同样如此,身上溅不到一滴雨水。
飞溅水珠如珍珠断线般散开洒落,却又被蓝老者身上另一股无形之气迅速攒聚汇拢,瞬间所有雨点化为冰珠,粒粒凝结,闪出奇异寒光。
冰珠愈多,寒光越盛,在蓝老者头顶空中逐渐汇聚成团,慢慢地大如一颗蔚蓝雪球,雪球四周白霜凝结,奇异莫测。左璧心道:“这老儿在耍宝么?此等怪人必定是自命不凡,要在我面前显露手段,盛气凌人。我且容他狂妄一时,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蓝老者控驭头顶空中蓝球走在前面,左璧与白老者紧随其后,不久三人走至一处悬崖,前方已然无路,崖底是一片茫茫林海,广阔繁茂。
蓝老者迈步跨出悬崖,他脚下忽地凭空生出一段冰阶,脚踏其上,稳稳当当。冰阶随蓝老者步伐迈进而不停生出,雨水化成的空中蓝球却是越变越小。
白老者领左璧也踏上冰阶相随。走了许久,蓝老者于空中一处停下,蓝球已消耗殆尽,左璧扫视四周,林海在下,冰阶在后,已连成一道狭窄冰梁。
冰梁迅即隐没,左璧见三人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势必要从空中坠落,奇道:“我们这是要去往哪里?”蓝老者冷冷道:“转过身来。”左璧转身再看,蓝白二叟竟已走入一个黝黑洞穴,并不回头,原来此时已站在一处山体半坡,原先那悬崖已是遥不可见。
白老者边走边道:“南灵门古剑能揣度探求者意图,依北山地势将景物不断变换,真、实、虚、幻,分合纂组,幻化无常。故此不知情者踏寻此剑,多半便会身陷山中,难以自拔。左璧,好在你今日遇见我们,否则若只凭肉眼、躯体感知眼前事物,那么这北山即是一座牢笼,会将你永远扣押于此。”
左璧跟上二叟向洞穴深处走去,四下漆黑一团,视物不清,偶有水珠滴答之声传来,更显得空旷静谧。
越向里走,寒气愈重,水滴之声也渐渐停歇,随后又有一股腐败臭味扑鼻而来,虽不甚浓重,但毕竟引人不豫。
左璧心道:“此处不知是个什么鬼洞,这两个老儿带我来此也不知是何用意。眼下这洞中已显露一些怪异,莫非是两老儿巢穴到了?他们想在此将我。。。我虽说难是这二人对手,但拼一拼再死总是应当!”
蓝老者忽道:“想到哪里去了?当真可笑!”
三人又走一段,腐臭气味较之先前更为浓重。蓝老者右手挥处忽由墙角飞來一团白花花物件,左璧瞪目细看,不由得惊讶。
这物件像是具大鸟骨骼,但一支颈骨之上却顶着三个头骨,更有尾骨六支,十分奇特。这具骨骼飘浮空中跟随蓝老者向前行进,白老者与左璧也在后跟着。
转过一个弯角,冰蓝光辉渐起,越走越亮。不多时山洞道路似乎已尽,再看前方洞璧,竟被一片青蓝云雾笼罩,长、宽各约三尺余,雾气后点点奇异星光闪烁,宛若梦境,四周微凉,但并无太大寒意。
蓝老者挥手将那具奇特骨骼掷入青蓝云雾之中,随后道:“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