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领左璧去往北山,途中听他劝告赶回花岸竹楼。
她带人入中原寻找帝江,千里追踪,风餐露宿,本不怯懦,但事成后回到南灵门中却遭遇蹊跷之事,心中平添几分不安,故此急急赶路回去,不敢耽搁。
回到住处推开竹楼小门,见皇甫梦菲、封秀瑛均在屋内,长舒口气。
只见皇甫梦菲与封秀瑛肃立桌旁许久不动,眼望桌上一只香樟木大盒,眉头微皱,面上蕴含一股哀伤之色。
柳莺轻轻走上前去,皇甫梦菲觉察她来,道:“柳姑娘,你回来了。这樟木箱中盛殓的是你南灵门何崇先生,他已故去好些时日了,我们忆起往事,心里好生难过。”说着便把瑕丘、兖州之变择要向柳莺说明。
封秀瑛道:“以前我常去瑕丘县城和擒仙楼看望何先生、张方大哥和柳燕姐,还由此认识了哥哥,可如今他们三人都已不在,想起那段日子,心里好不是滋味。”皇甫梦菲对柳莺道:“我们将这木箱带到南灵门,就是想让何先生回原籍落地安息。”
柳莺也甚是难过,道:“多谢梦菲姐、秀瑛姐。如此容我先行禀告爹爹,择日下葬,好么?”皇甫梦菲点点头。
柳莺要去总坛面见柳隽臣,但又想起左璧叮嘱,于是试探问道:“梦菲姐,我去见我爹,那你们?”皇甫梦菲察言观色,早已看出她心中所想,微笑道:“我二人随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可好?”柳莺暗舒口气,喜道:“好好好,当然好!”
封秀瑛奇道:“你为何这般开心。。。这几天我们一直同吃同住同玩,难道小丫头你已离不开姐姐们了?”柳莺脸上一红,但又不能将心事和盘托出,便只是点头,不敢多话。
三人下竹楼乘舟赶奔南灵门总坛,一路上皇甫梦菲独坐船尾,沉默无语,似在想些什么心事,封秀瑛却不时与柳莺攀谈。
来到总坛大堂正门前,封、柳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一事:初到总坛时那无穷无尽之屋宇情境今日似已烟消云散,大堂转瞬即到。
柳莺请皇甫梦菲、封秀瑛在门外暂候,自己入内进见。
她顺长廊去往柳隽臣卧房。廊侧绣幔轻拂,树影随风,景致典雅,但却未见任何仆役家人走动经过,万籁俱寂,这情形与她上次来时不同。此时闲阳罩身,清风拂面,温暖舒适,但柳莺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接近卧房却并未嗅到那奇异香气,也未听到男女调笑亵狎之声。柳莺心中诧异,走至卧房门前向内看去,只见竹帘高挂,大如幕墙,遮蔽室内大半空间,编帘竹片紧凑,仍如先前那样看不清帘后之物。
她站立帘外将来意禀上,请父亲速作安排,可帘内却无人应答,柳莺连说两遍,结果并无二致。
柳莺便想挑帘而入,但指尖触及竹片,却又缩了回来,此时她心头异样横生,竟不敢贸然进入看个究竟。环顾四周,又是静得出奇,这等幽秘境地勾起诸般联想,她一时举棋不定,进退两难。
柳莺等候多时仍无人说话,她担心父亲见责,又觉得这偌大房屋之中此刻仿佛只有自己一人,形单影只,寒凉孤寂。
她始终不敢有何举动,默立一阵回转门外,见了皇甫梦菲与封秀瑛也不知该如何说明,只是低头不语。
柳莺欲请皇甫梦菲、封秀瑛与她一同入屋查看,但又怕自暴家丑,左右为难。封秀瑛此时却好似看出她心意,便说柳门主或是不在,劝柳莺先找门人商议求助,再候时禀报其父。柳莺听从,三人便赶往大虎等人住处按计议行事。
这地方距码头不远,房舍成片。先来到大虎与二柱房前,叫门良久,屋内却无甚动静,柳莺忍不住便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朴齐整,但空无一人,等候多时也不见大虎、二柱回来。三人无奈之下只得再去青衫妇人住处,但结果却与先前相同。
皇甫梦菲与封秀瑛并未进屋,柳莺独自站在青衫妇人房内等待。又过许久,她鼻中忽然钻进一缕古怪异味,似有若无,飘袅不定。柳莺皱起眉头,捉摸不透这气味来自何方,又去往哪里。
她轻嗅屋内四处,寻找这气味出处,渐渐觉得竟是靠门、窗处最为浓烈。柳莺推开屋门,见封秀瑛独自站立门外,而皇甫梦菲却不知去向。
柳莺步出门外来到封秀瑛身旁,刚想说话,却见她正眼望自己微微发笑,神情与平日大为不同。此时方才那淡淡异味已突然转为一股奇特香气,柳莺猛地惊觉,这味道正与前几日在大堂卧房前所闻气味一般无二。
这刹那间已不容她有更多思虑。只见封秀瑛由怀中取出一方绯红绢帕,硕大明艳,她抬手将之掷上半空,向着柳莺平铺展开,当头罩下。柳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随后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绢帕劈面落下,盖没她头脸,香风弥漫如雾,绯红一抹似血,已不知魂归何处。
封秀瑛在总坛大堂正门前等候柳莺拜见父亲后回来,但左等右等却似石沉大海,柳莺一去不归。大堂正门前却起了一层薄烟,时光推移,愈渐浓重,最后竟连正门及四周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宛若身处云端雾里,驾鹤九霄。
封秀瑛急忙扭脸看向身旁的皇甫梦菲,但目光所及,却哪有她的身影?一时间山风呼啸,丝丝凉气钻入领口脖颈,吹得遍体生寒。她惊异中又看向大堂正门位置,却见一道奇怪谷口耸立面前,云雾缭绕,幽深不知归处。
这山谷不知何时从天而降,封秀瑛情知有异,但此刻又有些别无选择,只得向谷口走去,提高戒备,且行且探。
走不多远却见地下凸起一块石碑,依稀刻着“灵玉之山”四字。两山夹一谷,谷中狭小,景致与别处相比似乎并无什么不同,但仔细体察,却是花非花,树非树,山石非山石,草木非草木,各处闪耀一层奇异之辉,光怪陆离。
封秀瑛转过一个山角,前方道路平坦绵长。她随兴掬起地下一捧土石,似乎平平无奇,但风过轻尘散,留在手中的却是数枚晶莹珍石,五光十色,香气四溢。
她兜转各处所见大同而小异,这山中之宝似乎观之不竭。封秀瑛有些忘情,想起柳莺曾说过玉山乃是南灵门中一处隐秘所在,方位成谜,有缘者方能得见,便更加兴致勃勃,流连其间。
移时已久,天光向晚,她忽然记起此行目的,这才急忙朝来路返还。但遍寻四处,却又哪里找得到山谷出口?香风弥漫,雷同景致重重叠叠,难以分辨,她化身黄鹂向上拼力激飞,但两侧青峰竟又象高不可攀,无法逾越。
玉山珍石之辉在这夜色中恰如闪烁群星,但又仿若张张诡异面孔,挤眉弄眼,笑而不语。
皇甫梦菲走下花岸竹楼阶梯,见封秀瑛与柳莺已登船等待,两人站立船头,她便坐在船尾。
船过河湾,雾气渐起。皇甫梦菲猛一抬头,却见封秀瑛与柳莺身影已不在原处,空空船头,薄雾笼罩。她诧异中站起身走上前去,船头两只黑色大蝶振翅飞起,白雾黑影,突兀怪异。
此时小船自行,目的不明,双蝶飞向船尾,一股异香扑鼻。皇甫梦菲转身看去,只见雾气中慢慢现出一个人影,轮廓逐渐清晰,她不假思索,双手各化出一支金色短戟,轻轻掷出,向人影刺去,但飞至中途,她却急挥双手将短戟收去,只因这人影黄衫粉饰,熟悉非常,正是封秀瑛。
这封秀瑛向皇甫梦菲缓步走来,面上带笑,边走边由怀中取出一物,绯红明艳。“封秀瑛”将此物展开,正待有何举动,却见面前长袍飘逸,有一人凝目而视,再看竟是左璧持剑肃立,蓄势待发,不由得一愣。
这“左璧”自是皇甫梦菲所变,她查觉“封秀瑛”有伪,便立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但挺剑刺去,剑尖却被一柄阔剑剑刃挡住。此剑剑柄是一头金狮模样,狮口怒张,咬定一颗硕大明珠,色彩变幻,光芒四射。
持剑之主黑袍长须,身形巍巍,侧目而视,微含冷笑,却是枢策门主赢硕!封秀瑛又已不知所踪。
“赢硕”挺剑逼近皇甫梦菲所变左璧,但刚走数步,便又是一愣,面前竟现出曲明香身影,娇滴滴杏目含春,但一袭腥红长裙却难掩森森鬼气。
皇甫梦菲在这片刻已与暗藏之敌以变化之术斗法数遭,但她刚将曲明香之形化出,眼前“赢硕”却连人带剑早已消失不见。脚下小舟搁浅,已远离那花岸竹楼不知几何,四处彩蝶乱舞,芳华满目,不知不觉,竟是那蝶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