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璧携鵸鵌、背木箱,沿空中奇径一路向前。此道斜斜向上,两侧景物与北山相仿,只是寒气强出不少,凉意逼人。
走不多时身侧窜过一兽,掠至前方,从后看去,尾毛十分蓬大,竟只见四蹄,而望不到其身、首。
左璧好奇心起,追上那动物细数其尾,密茸茸竟有九支之多。他又觉被一双怪眼直直逼视,但向这动物头上看去,光滑一片,莫说眼眸,连目眶都无影无踪,只有一边一对怪耳,总共四只,突兀异常。
左璧顺耳细辨,终于发现这怪物双目竟是生在背上。不禁惊讶自语:“刘向、刘歆所编古籍记载这怪物名唤‘猼訑’。我能在此处轻易见到,看来圣山果真到了!”心中大喜。
鵸鵌将左璧带到一处密林,飞停树上不再他往。左璧数次原路出林,却被这鸟儿叼住后领衣袖,硬生生扯回原地,三头三嘴,力量不凡。左璧也不愿与它拉拉扯扯,心说这空中之山林木众多,但鵸鵌却偏偏要带自己来此,总是有些缘故。
于是他便定心坐在林中一块卧牛青石之上,呼吸吐纳,养精蓄锐。山气寒冷直突,通鼻透脑,他只觉胸臆脏腑之间一片清凉爽润,郁积全消。
他平时也常用四灵剑法之“心有灵犀”调节体内真气丹元,气血脉象,边用边练,早就控驭自如。这剑招能承上启下、串联通彻更为上乘之精髓剑技,如幻剑流光。他逐渐领悟此中奥妙后除去金晨曦剑法尚存一些难悟之处,另两种已然做到收放熟练,强弱随心,光、形、意三种形式转换自如。
但左璧明白自己功力进境迅速,实是源自师父陆伯铭当年打下之坚实基础,此外还缘于自身体质异于常人,总之得来未付太大艰辛,有时想起,颇感有愧。
他决意承继前人之志,无愧于心,也无负师长之托,只是这想法一直坚怀内心,藏而不露罢了。
“心有灵犀”此次发动,却是山风激发,与当日他行于地都通途之时大雪中激发相近。左璧揣度其中因缘灵妙,一时难解,便索性闭目冥想,思绪遨游随风,仿佛脱体而去,此感前所未有。半个时辰之后一切神困体乏之感全消,宛如初到北山时。
他颇感欣喜,可腹饥之感却又袭来。左璧本备足几日干粮,于是生火烤炙一番,混了个半饱。鵸鵌停在枝头冷眼旁观,不时鸣叫,怪笑声中似乎夹含嘲讽之意。
在这空中之山子午寅卯不能分辨得十分清楚,虽也有斗转星移,但时辰却不知为何难以捉摸,忽长忽短,时前时后。左璧几日间将干粮耗尽,那鵸鵌却仍然只在林中活动,并不他往,也没有任何特异之举,它来此究竟何意,令人费解。
天光又再暗下,左璧无物充饥,便在林中小溪捉几尾活鱼。捕捉之时水中不时跃出生翅水族,金光闪闪,叫声特异。鵸鵌此时飞来连捉怪鱼,精准无比,擒获后三首啖之,又是十分麻利。
天色已完全暗下,左璧正欲将捕获之鱼洗剥烧烤,鵸鵌却乘他不备把鱼儿叼起抛回水中,如此接连数次,损耗殆尽,弄得左璧空手白回,火往上撞,而鵸鵌飞翔来去,倒显得轻松欢快。左璧冲它恼道:“你我各取所需,你这又是何意?!”
鵸鵌鸣笑一声飞向林外,随后折回,停于左璧肩上,其意似是要他跟随,左璧会意笑道:“数你鬼头鬼脑,又有什么把戏?”立即跟上。
一人一鸟,一前一后沿溪水岀林疾行,蜿蜒曲折。也不知走了多远,前方夜幕下隐约现出一片灰白空地,略微下陷,宛如一个浅四方石盆。远远望去,“盆”上深蓝,点嵌无数闪烁明星,恰似仙皿聚宝,悬升显扬,奇幻耀目。
左璧这才明白鵸鵌领自己至此并非偶然,这空地突如其来,与周围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到底有何意义,还需一探方能知晓。
他向“石盆”走去,离之越近却越发觉得不同寻常。这空地之上竟随他临近,逐渐显出一座青石大殿廓影,凭空而生,格局奇特,不类现世。
殿门巍峨,走近仰望,正上镌刻有字,大约是日久风化,再加之古篆象形,深奥难解。左璧着意分辨,认出是一框四格,头前两字笔划繁多,形迹不清,已难以辨认,后两字较为清晰,刻的是“神”与“殿”二字。
他当即走入殿门,鵸鵌并未跟上,驭火术竟不知为何也无法发动,行经之处气象宏伟,只是略显幽暗。虽然如此,这殿内却始终弥漫一层青幽之光,难以辨明由何处传来,隐隐约约,从无枯竭之态,故此也并不显得十分黑暗。
左璧心中感觉也同这青光一样,奇异亮色经久不衰。自踏入殿中以来,仿佛就有一团祥瑞之气萦绕胸中,满身的康平舒适,难以言表。
他一时哪里知道缘由所在,便只能望前行进。殿中一条大道贯通,行走其上,两侧似有无数黑影不住掠过,最小者也大过麦垛。左璧无心细看黑影究竟为何,只想走到大道尽头,看看这古殿中究竟有何秘密。
古殿并非很深,走不多时已隐约可见前方路尽。殿墙封闭,尽头处摆放三个庞然大物,均高达一丈开外,黑影幢幢,压迫而至。头顶却有银白之光洒下,抬头望去,见殿顶一方透洞直通天空,宽达数尺,方方正正,不像天然形成之物。
左璧借洞外星光辨识那三个庞然之物,只见无论是头、角、身、爪等外观形貌,还是吞云吐雾、神飞气扬之身姿体态,尽皆熟悉无比,不是那仰仗已久的麒麟神兽,还能是什么?
三只庞大麒麟分左、中、右排列,正中者凝立,左侧腾跃,右侧蹲伏,均是一动不动,质地与古殿青石相仿。但左璧却不能当即断定就是石雕,只因麒麟太过惟妙惟肖,一须一鳞皆刻画得细致入微,清风拂过,几乎便要嘶吼而起,驰出殿外。
他兜转左、中、右三处,看得出神,忽又想到一事,便急急向来路返还,一边不住四下打量。果然适才所见大道两侧之重重黑影亦是无数青石麒麟,或大或小,与尽头三只相似,形象万千,活灵活现。
左璧以手抚摸麒麟群像,可无论是尽头三只,还是大道两侧,所碰者皆是触手而过,并无实体。此时他已初知古殿之秘,便觉得这周围鬼斧神工,如群星荟萃,置身其间,激动难抑。
自进入古殿,左璧腹中饥饿之感竟不知不觉消却大半。他盘腿坐于大道尽头地上,闭目冥想,岂料刚一坐下,身体竟悬浮而升,渐渐离地数尺,层层青光溢出体外,莹莹笼罩,匪夷所思。
他惊讶之余急忙落下地来,睁眼看去,见殿顶透洞射下银光,照于尽头三像之上,通明亮泽。远、中、近处麒麟像上纷纷冒出祥和之气,飘升而起,随后瑞云掠空,竟如影随形,不断飞来钻入他体内,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饥饿之感?
忽然不知何处又刮来一阵惊风,殿顶透洞射下之光猛地大增数倍,照得人耀眼生花。待光芒退去,再看古殿内青石麒麟全消,每座麒麟像之原位却都留下各式宝剑,百变雄奇。
左璧惊愕不已,奔走前后观览这些奇异之剑,只见平常尺寸者不多,大极大,小极小。古殿尽头三座麒麟雕像生出宝剑形似巨柱擎天,大道两侧的有些却状若玉箫金琯,小巧精美。
各式奇剑直贯、斜插地下,有鞘无鞘,忽明忽暗,寒光铁色,异彩纷呈。左璧想要取走任意一柄,但触手即散,离之又再复合,果然不出所料,亦是幻影。
左璧呆呆站立当地许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道:“古殿群像暗时为麒麟,亮时却转换为剑,此种奇特变化寓意为何?鵸鵌将我特意引来此处。。。青石之殿、麒麟。。。莫非,这里正是师父当年在南灵门中练功抑或奇遇场所?!今日我故地重游,岂非造化弄人?”
他想到此处冲出古殿殿门,抬头再看门上石框,却惊见前两字已清晰可辨,正是“麒”与“麟”字,古篆风流,古朴典雅。
此时鵸鵌飞来,左璧携之离去,走出一段回头再看,麒麟神殿形廓又逐渐黯淡,门上前二字竟从“麒麟”变为“藏剑”,金光闪闪。
藏剑神殿重归无形,左璧与鵸鵌离开灰白“石盆”也已很久,左璧多时未进吃喝,饥饿之感又再度汹汹。鵸鵌将他引至东面一处小溪旁,随后暂去。左璧坐下休息片刻,鵸鵌飞还,三只嘴里各叼一串红果,身旁还跟着一兽。
左璧一看那兽却甚是熟悉,马首虎纹,红尾轻甩,神态祥和,叫声悦耳,乃是一只鹿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