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怪客荒成子使土循之术向地下钻去,土破身消,迅捷异常,与董放当年相似。左璧急使“人杰地灵”,但空中怪眼晶芒一闪,左璧双手手腕忽然圈上两道刺目电光,顿生麻木之感,剑招迟滞,荒成子循走。
电光很快消却,左璧驭风升上半空,怪眼随即挡在面前。左璧一招手,大牢门前左右两个灯台中各飞来一缕明焰,被他分别抓在双手,熊熊火光渐转金色,他手中犹如托着两盏跳动明灯,金辉流转。
“明灯”脱手升上半空,化作一大片稀薄雾气,星光微闪,而后这雾气又突然激变,浑浊不再,仅余下金色星光。左璧抬手控驭,朗朗夜空中突起一阵金色急雨,朝前方席卷。
古彦君怪眼却早已消失于黑暗之中,“金雨”随即卷向左璧身后,快若旋风流星,破其隐匿之术。只听“噗噗噗”连声怪响,古彦君身形慢慢显现,一袭飘逸鹤氅之上斑斑点点,尽是黑色窟窿,或大或小,或圆或方。
但古彦君一张脸上却仍满是笑意。他肩、臂、腰、腿各处尽是密密麻麻伤口,连鼻尖眉心、口唇嘴角也被左璧剑法割去数块皮肉,所有伤口却又干黑无血,再与他那副笑容相配,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古彦君左手五指指尖各顶着一颗小小雷珠,手掌转动,五色变幻,光华缭乱。他抬手边端详边笑道:“此乃幻剑流光剑法第三种。那时陆仙师两种剑法被封,至死不可用,你是如何学来?贤侄,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雷光照脸,他身上各处伤口逐一恢复,连鹤氅都无任何痕迹留下,妖气慑人。
左璧道:“你叫我什么?!”古彦君笑道:“我与你师父同教为友也已多年,照辈份便唤你一声贤侄,也并无不妥。”左璧冷笑道:“古彦君,你休套近乎。你来得正好,师父这笔账,今日就作个了断!”
古彦君道:“年轻人就是如此,有些能为便自视过高,目中无人。你屡次冒犯于我,我不恼不怪;你又一直与本教作对,前些时日还毁坏万仙图室,这些我都不记恨,只盼你能考虑我之建议。”
他在空中背手转身,眼望清冷月光,悠然续道:“不过,人之耐性,终究有限,如今在这兵家要地我给你两日期限考虑,速速迷途知返。第一,加入本教,同我们共襄盛举;第二,交出七色奇岩物品,作为进见之礼。否则期限一到,莫怪我们再不容情。”
古彦君忽又转身冲左璧微微一笑道:“此限对你那两位佳人女伴同样有效,你可告知她们,好自为之。”左璧冷笑道:“承蒙抬举,我看你们是对幻剑流光剑法感兴趣,而并非是我。此外,我那两位朋友都是仙霄城中人,你动她们可要小心。”
古彦君忽起一阵怪笑,许久方歇,这月色间平添几分寒意,令人毛骨悚然。他笑完道:“仙霄城,又是仙霄城!修道者并非只有仙霄城独领风骚。我若把你的人头和那两位姑娘交给枢策门,想必谢我之人一定不少。”
他言毕周身散出黑气,形影渐消。左璧金晨曦剑法之光于言谈中不知不觉已在古彦君身周围拢,悄悄聚合成为剑形,箭在弦上。但这黑气一出,金光竟好似失去目的,游离漫动,蓄而不发。
左璧正苦思对策,忽见黑气中五点光芒急速飞来,雷声隐隐,心中一动,忙控驭金剑向雷光来处突袭而去,雷珠金剑,擦身而过。
这雷珠来势极快,左璧方将金晨曦剑法控驭完毕,右手乃至右臂已被五颗雷珠围住,一瞬间白光猛闪,右手、右臂遭雷击,肌肉酸麻,随后痛入骨髓,负伤不轻。
古彦君临行施术,估计左璧已受打击,刚要离去,却见金芒耀眼,激射而至,便不慌不忙,挥左手将左璧剑法导向别处。
他先是胸有成竹,随后却是面色一变,但觉金光虽逝,身周却是寒意骤起,这雍丘城中仿佛突然进入严冬,不意至极。古彦君惊讶中只觉得又有异样,低头看去,左手、左腕已被一大块坚冰锁困,五指冰冷,动弹不得。他皱眉自语道:“精髓之巅?”左璧剑招过得片刻方真正消却,古彦君拂袖离去。
城中呐喊声此起彼落,牢狱众将控住四方城门,接引官军伏兵突入。街巷中火把之光越聚越多,又迅速连结成串,不多时已遍布四处,夜色中宛若无数火龙蜿蜒游走,左璧于空中望去,壮观非常。
荒成子于城中主道拦截官军。他本就是玉符仙道教中杀手,得道妖魔,自是非同小可,所到之处官军只得绕道,迟缓者即遭屠戮,行动大受阻碍。
不久忽有一人到来将他敌住。此人一身银盔银甲,但又身姿娇俏,竟是位秀美少女。这少女不但行动敏捷异常,更似对荒成子之手段了然于胸,两柄团扇飞舞难测,不离他身上要害。荒成子攻守两端均被牢牢钳制,占不到丝毫便宜,鬼头刀更是不能碰她身上银甲,时候一长便有些难以招架。他见官军越聚越多,大势已去,只得悄然遁走。
天将放明,雍丘县城已大致戡定,张巡领军入城。派人打探令狐潮去向,方知他昨夜恰好率数十骑秘密离城渡江会见叛军大将李庭望商议军情,尚未回转。
张巡在县衙内思索片刻,便立即下令城中军队先护送百姓火速撤往睢阳,再命雷万春、南霁云等大将引百骑暗中设伏于城外密林之中,嘱令截杀令狐潮队伍,随后夺得马匹,赶来会合,再同往睢阳。
布置完毕,张巡在城中等待军民先走约一个时辰,再不慌不忙离城向睢阳方向上马缓行,只命十数人相随。
令狐潮赶回雍丘,见囚犯被救走,县城也几乎走空,军民大多不愿跟从自己,不由得怒火万丈。但随后探得张巡让军民先走,自己行动缓慢,只离城不远。令狐潮此时手下不过数十骑,本不敢轻动,但得知张巡也是随从极少,大喜过望,便想着突袭将他擒下,将功补过,于是连忙率队出城追击。
他利欲熏心,追了不远便遭遇张巡所设伏兵,被雷万春、南霁云、贾贲等大杀一阵,折损二十余员战将。亏得李庭望遣军接应,这才死里逃生,此后灰头土脸去往叛军大营,一蹶不振。
张巡设计连败令狐潮,这才与众将合兵一处去往睢阳。众人对左璧三人自是称谢不已,但左璧出手暗中助力,却并非为了功名,谦逊数语,一笑而过。
众人并马而行,张巡手指前方对左璧道:“左公子,睢阳已近,但那里却是一处龙潭虎穴。当日公子有事要办,未与巡共行,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今天你若有事在身,还是速去办理为好,我们就此别过。”
左璧道:“不瞒先生说,在下确是有事在身。但您说睢阳是一处龙潭虎穴,倒令我大感兴趣,无论如何,此番定当跟您走一遭。”
他扭头问道:“梦菲,秀瑛,你们说呢?”二女自然听从,皇甫梦菲道:“是。”封秀瑛道:“没错!”
张巡默然注视左璧好一阵方道:“如此,先去睢阳城中落脚,我再同公子说。”
不多时入城,各自安置。问起左璧三人住处,皇甫梦菲却要求偏僻之地,越偏僻越好。张巡等知道左璧三人行事风格特别,也并不奇怪,于是太守许远便向她说了城东一处所在,是以前人家废弃。
左璧、皇甫梦菲、封秀瑛来到那所宅院前,见门庭冷落,四下里行人无踪,这情景倒与当日兖州城中刺史府有几分相似。
这宅院无门无匾,皇甫梦菲观望后微笑道:“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如今虽是尺椽片瓦,荒野寒舍,但只要居者德、志双全,又有什么可怕?大哥,秀瑛,对不对?”
她轻挥玉手,双扉闪现宅院门前,十分合度,随后问道:“我们给这宅子起个名儿,你们看,叫什么好?”封秀瑛道:“还叫瑛菲水榭吧。不过,这里又没有水。。。”皇甫梦菲依言变出门匾一块,仍是紫地红字。
她端详片刻,皱眉道:“不好,如此弄得大哥像是寄居于我们家中一般,我看,不如就叫‘潇湘馆’罢。”封秀瑛笑道:“梦菲姐姐说的总是高深得紧,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名儿很好听,秀瑛总是依你。”
皇甫梦菲见左璧一直背着手笑嘻嘻并不说话,便问道:“大哥觉得呢?”左璧却仍是笑而不语。封秀瑛皱眉道:“人世中我判魂层阶读心之术使用困难,特别是在白天,只知道哥哥肯定没想好事。”
左璧一听忙道:“谁说的?我想的乃是大大好事。‘潇湘馆’之名如此诗情画意,令人浮想联翩,我在想着于此处读书饮茶,观景怡情,坐赏二美,那岂不是人生乐事?”皇甫梦菲脸上一红,道:“果然不是好事,景致我可以变出,美人却没有。”
皇甫梦菲抬手挥处,门匾“瑛菲”二字立时变为“潇湘馆”,墨地绿字,翠意盎然,行草灵秀。
三人谈笑一阵,并肩向门内走去,跨过门槛,左璧不经意间低头,忽然大吃一惊。那柄得自南灵门花岸竹楼之神秘佩剑本来已在劫牢狱时损坏抛弃,但此时却依旧好端端插在剑鞘之内。提柄拔出,剑身毫发无伤,红光微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