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相识于十七年前,圣城往西的迷林之中。
身为商人的父亲带着货物,经过迷林时遇到劫匪和猛兽,我的母亲——一名鼠人救下了他。可与那些劫匪搏斗的过程中,母亲也受了不轻的伤,父亲将她带回了圣城,休养了数天。
母亲与平时在圣城中给人类打工的毛发黄色且蓬松的髪族鼠人不同,她的毛发黝黑光滑,像一颗黑宝石一般。
不久,他们便堕入了爱河。
在他们谈恋爱期间,圣城中的人类表现出了超凡的包容性,即使母亲并非人类,而是一个长着尖鼻子三角形的耳朵全身黝黑且身材矮小的鼠人,但母亲在圣城中走动时,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现出厌恶与歧视。
可母亲怀孕后,他们就像变了一群人一般。
爷爷对我说,圣城的居民并不在乎自己的邻居是谁,但他们很在乎人类优秀的基因。
我的出现,是人类的基因被鼠人破坏的开端。
人类千方百计地阻止母亲把我生下来,可顽强的母亲并没有让他们得逞,谩骂、歧视、殴打、紧闭,都无法让母亲低头。
怀胎三月,我出生了。出生那天,忍无可忍的人类残忍地杀害了我的母亲,父亲伤心欲绝,自杀在众人面前,我才得以存活下来,与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告诉我,在人类迫害我的父母时,守护圣城居民安全的守护神官,有两个就在人群后的房顶上,笑呵呵地看着我的父母死在人群手下。
守护神官,真是坏透了。
人类虽然放过了我,但他们对我的仇恨丝毫没有减退。
那条在出生时就陪伴在我身边的尾巴,成了他们凌辱我的工具。
我永远无法忘记,在我遍体鳞伤时,那些人类可憎的笑脸、刺耳的笑声。
人类,真是坏透了。
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六年,我无数次想反抗,可我矮小的身子在人类面前毫无优势,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一个毫族鼠人,他是毫羽将军。
我被人类小孩拉进了迷林,把我推进一个坑里,试图活埋我。毫羽将军出现了,他帮我教训了那帮人类,在听到我的哭诉之后,将我带回了毫族。
可我在毫族之内的待遇,与地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鼻子没有鼠人那么尖,我的眼睛没有鼠人那么黑亮,我身上的汗毛无法长成像鼠人盔甲一般坚硬的毛发。
在尚武的毫族内,我再次受到了歧视。好在毫羽将军在我身边守护着我,虽然能阻止那些看不惯我的鼠人的伤害,但阻止不了他们利刃一般寒冷的眼神。
后来,南将军毫坚悄悄对我说,在毫族西侧,坟山之下,有一条密道,穿过密道就能看见鼠神,祂可以满足所有鼠人的愿望。
也许祂能把我变成完全的鼠人,又或者是完全的人类。
于是我偷偷从毫羽将军的身边逃走,跟随着毫坚将军进入了狱笼。
鼠神紧闭着双眼,呼吸匀速,似乎在深睡。
唤醒鼠神,毫坚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唤醒?
喊一句,鼠神大人,苏醒吧。
鼠神大人,苏醒吧。
鼠神的眼睛缓缓睁开,祂看着我,满眼的欢喜,祂的声音如同从天而降的阳光,是你把我唤醒的?
还没等我回答,毫坚便迫不及待地拜见鼠神,他们聊了许久,我一句都听不下去,因为我很想鼠神能够赶快将我变成完全的鼠人,人类也行。
鼠神苏醒的动静震惊了毫羽将军,他飞快地赶到了狱笼里,见到毫坚后一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生气地责怪着毫坚,并将毫坚赶出了狱笼。毫坚将军很尊敬毫羽将军,看着我对我笑了笑后,他便安静地走出了狱笼。可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石门背后,默默偷听狱笼里的动静。
在狱笼的另一边,一堵石墙打开,进来了两个髪族鼠人。
髪云,你也感受到鼠神的苏醒了?毫羽将军温柔地说着,就像对我说话一样温柔。
髪云和毫羽将军大吵了一架,随后大打出手,两人都身负重伤。最后,髪云以超绝的速度,将我带回了髪族。
在髪族住了几天后,四个人类不请自来,说是要带我回爷爷身边。我虽然很想爷爷,但爷爷最近对我也漠不关心,他总是把我赶出屋子,自己关上门不知在做什么。
我原先对那些人类没有一丝好感,直到熊默遍体鳞伤地在我面前倒下;直到鼠神变成钢针的毛发呼啸刺来时,秦白和程风站在我的面前,挡下了无数根钢针,那些钢针穿过他们的身体,停在了我的面前;直到我看见满屋子里的钢针插满墙壁,毫羽将军被钉在墙上奄奄一息,我才明白,鼠神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祂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可这些人类会在意。
鼠神,真是坏透了。
“所以,收手吧!鼠神!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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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神从幻境中苏醒,高喊着杨清凌的名字,重重地撞在石柱上,引发了地动山摇。
暗道里,灰尘和小石子从四面八方掉落,髪寅见此地不宜久留,赶忙对髪云说道:“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要在这里等他们的呼救。”髪云焦急地说道。
“你瞧这动静,他们一定失败了,我们还是快逃离这里吧,这个暗道撑不了多久,我们没必要跟他们陪葬。”
髪云皱着眉看着石门,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将髪袁背在背后,髪仁髪寅一手抱着一个,飞快地从暗道逃离。
再次对你们表达感谢,人类们。髪云心里默念。
刚回到族人厅,就有士兵前来禀报,“族长,将军,方才的地震将禁通宫的墙壁震塌了,此时毫族人已经破坏了大门,守在族门的战士们已经开始跟他们战斗了。”
髪云听后,都没对族长长老道别,变焦急地跑了出去。
“还是失败了啊。”髪寅叹了口气,哽咽着说道。
自从地震之后,髪仁便一直沉默不语,髪寅看他有些不寻常,抚慰他道:“没事,这不是你的错,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髪袁也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叔叔也会保护你的,别怕!”
髪仁满脸皱纹的脸缩在了一起,他委屈地扑进了髪寅的胸口,哭着喊道:“我感受到了,在狱笼中,有五个灵魂正在消散。是我们害死了他们,是我们害死了他们。”
“五个......全牺牲了吗?”髪袁忧伤地喃喃道,眼角渗出了泪水。
“快,带我上山,我要救他们。”髪仁抬起头,擦干眼泪,着急地说道。
“不行!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再使用能力,你恐怕......”髪寅拒绝道。
“他们是为了救我们才牺牲的,如果我不救他们,我良心不忍。求你了,老爷子,我最后一次求你了。”髪仁急得快哭了。
“别说‘最后’这么不吉利的话,”说着,髪寅无奈地命令髪袁背上髪仁,从族人厅的后门出去,上了山。
远处髪云已经赶到了战场,他身披银盔,在黑压压的毫族士兵中左右穿梭,就像是一道银光在消除黑暗。
“放我下来吧。”髪仁轻声说道。
看着远处的战争,髪袁出了神,髪仁的声音传进耳朵他才反应过来。
“老爷子,谢谢你,这辈子很难再报答你了,来世吧。”一落地后,髪仁沧桑的声音呜咽地说道。
髪袁擦着泪,“来世,你来做我的亲孙子。”
“好啊,”髪仁身冒蓝光,回过了头,此时的他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皮肤嫩得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他面带笑容,轻声喊道,“爷爷。”
话音刚落,蓝光形成了一个球型,将髪仁包裹住,缓缓升空。
在敌人军队中,髪云猛地发现远处山上散发着蓝光的髪仁,高声对髪族族人喊道:“兄弟们,无惧死亡,誓死守卫髪族!”
髪族人齐声高喊,士气大振。
毫坚听见髪云的声音,咧嘴笑道:“髪云,没想到你还能上阵,真是自寻死路。”说罢,一个箭步朝髪云飞奔而去,远远就咆哮了一声,二人瞬而缠斗在一起。
鼠人之间虽不同族群,但根数同源,因此即使是战争,双方都不想伤害对方,鼠人们只是碰撞着武器,没了力气便视为战死,主动的退到了一旁。众人一看髪云和毫坚开始缠斗后,纷纷退了下去,给二人围了一个大圈,好有充足的空间战斗。
“把那四个人类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毫坚轻蔑地笑道。
“那四个人类已经死了。”髪云的神情略有些忧伤。
“哼!还在包庇他们!”毫坚喝道,继而挥刀冲了上去。
朴刀与长枪发出了源源不断的碰撞声,进攻毫无进展后,毫坚将朴刀化成血肉,随后重塑成长枪。两支长枪碰撞在一起,毫坚的枪头化成了一跳蛇,朝髪云咬去。髪云侧首夺过,蛇头又化成长钩,毫坚往后一拉,就要将钩子刺进髪云后脑。髪云顺势往前踏了一步,将长枪抬起,随后重重毫坚的头打了一下,随后转动枪身,枪尾直击毫坚下巴,毫坚被击飞,髪云乘胜追击,回正长枪,将毫坚的腹部刺穿。这还不够,长枪周围散发出蓝光,化成了电流,一瞬便将毫坚电焦,晕了过去。
髪族鼠人见髪云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振臂欢呼。毫族鼠人则垂头丧气,交头接耳的轻声说着“果然只有毫羽将军才能胜过髪云”、“毫坚将军与毫羽髪云这两个千年一遇的天才比还是天差地别”。
“好了,毫族的各位,还有谁不服,请站出来,如若没有,请退兵吧。”髪云立枪在地,高声说道。
毫族鼠人们摇了摇头,“走吧走吧”声中开始往回走。
“谁说你们可以走了!”地上已经被点得浑身焦黑的毫坚挣扎地爬起了身,身上的窟窿慢慢变小,最后痊愈,“主将未死,谁敢临阵脱逃!”说着,从身上射出了一根针,穿过了走在最前方的毫族鼠人,那鼠人瞬间倒地毙命。
“毫坚杀了自己的族人!”毫族鼠人们先是一愣,随后七嘴八舌地大喊道。
又是一针,将喊得最大声的鼠人杀死。
毫族鼠人畏惧地呆在原地,他们看着毫坚,毫坚似乎已经变成了恶魔,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不可忤逆的毫族大将军!听我号令!屠尽髪族!”毫坚抬起头,眼睛冒着红光,俨然是个恶魔。
这句话变成了一句咒语,传进了每个毫族士兵脑中,毫族士兵的眼睛纷纷变红,他们重复着“屠尽髪族”这句话,拿起了武器,朝身边的髪族士兵看去。
髪族士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死伤大半。
髪云看着被杀害的族人,低声怒吼,“毫坚!你罪不可恕!”
“只有强者才可以判罪!”毫坚冷笑道。
髪云浑身冒出雷电,发出了刺眼的闪光。仅仅一瞬,髪云便将毫坚的头割了下来。毫坚的头在空中翻滚,看见身后的髪云后,微微一笑,头瞬间化成了朴刀,身体将朴刀握住,往后一劈。髪云瞬间又将毫坚的右手砍了下来。毫坚的右手瞬而变成了一把钢爪,死死地将髪云抓住,毫坚的左手化成了一柄斧头,朝髪云劈去。髪云身上发着雷电,钢爪被电变回了血肉,髪云转身用枪一刺,将化成的斧头从中刺成两半。
电流让毫坚浑身无力,髪云趁此用长枪将毫坚的身体劈成了肉块。毫坚的身体掉落在地上,瞬而变成了无数只蚂蚁,爬到了髪云的身上。髪云全身再次发电,将那么蚂蚁从身上电开,却是这个空档,毫坚的身体恢复成了一般,右手握着圆锤,重重地砸在了髪云的身上。
髪云被这一击击飞,在地上滚了两圈,再抬头,满嘴的鲜血。
“怎么了?髪云将军,你的雷电似乎越来越不管用了。”毫坚挑衅道。
“你用着鼠神赐予你的神力,有什么值得你自豪的?”髪云站起了身,擦了擦嘴上的血,往地上吐了口血沫。
“可惜,鼠神从来都不会眷顾髪族。”毫坚笑道,“背叛者的后代,永远都不会被鼠神信任的。”
“将族人推进火海的人的后代可没资格说我们。”髪云嘲笑道。
斗嘴结束,二人再次向彼此发动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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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神引发的地震,不仅在地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地上的圣城也因此变得动荡不安。
人们纷纷跑出了房间,四处奔走,询问着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可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梁柏将门打开了一点,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着。看了好一会儿,他把门关上,背靠着门,心里默念着孙子的名字。一个人走到了他身边,抚着他的背安慰他别担心。梁柏看向那人,舒了口气,点了点头。梁柏眼中,家中的桌子边坐着七个人影。
圣城之外,附近的迷林之中,动物们慌乱地嚎叫着。鸟群从树林中飞出,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一朵乌云。一个身穿皮甲的毫族鼠人在树林中抬起了头,轻声说了句“变天了”,身后走近一个年迈的鼠人,站在他身边轻声附和了一句“是啊”。在他们身后,数百名毫族鼠人木屋走了出来,共同看着天。心中一股骚动在他们之间爆发,所有鼠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圣城。圣城最上方,那遁入云霄的圣人之心,似乎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世间万物。
圣人之心往下两层,悟地中最高的那栋建筑物,在它的最上方有一个会议室,会议室里一张大大的圆桌边上,坐着十三位守护神官。在一幅巨大的鼠神画像前方,一名手拿扇子的女子轻轻摇着扇子,轻声对其他十二位神官说着什么。女子合上扇子,微微一笑,说了声“行动吧”,话音刚落,十二名神官瞬间便从房间内消失了,房间里,金黄色的窗帘随风扬起,女子转过身,紧盯着鼠神的画像。
“别来无恙啊,”女子的声音轻微,却动听得如同夜莺,“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