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鹿好像睡着了。
程风走到了它身边,它没有抬起头,也没有表现出对程风的厌恶,它将头放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风嘴上发着鹿鸣,想说:“你也是鹿,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吧?”
那鹿没有回答。
程风悻悻地后退了几步,走到池塘边,看着倒影中仍然浓眉大眼的鹿脸,程风苦笑,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变成鹿。
你要我陪你,我偏不陪!
程风狠下心,一跃,跳进了池塘里。
水花四溅,岸边的鹿惊醒,四处找不到变成鹿的程风,看到水面上的涟漪,一下便明了了。“真是个倔强的人。”鹿长口说道,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也好,一千多年了,总算有个不一样的人了。”说罢,缓缓起了身,走到池塘边,纵身一跃,扑进了水里。
程风不断下潜,水流进他的鼻子里,灌满了他的肺。程风拼命地咳嗽,可越张嘴,水越是往肺里灌。隐隐约约,程风似乎看见了艾悦向他游来,程风朝她伸出了手,视线便变得模糊,程风眨了眨眼,下一瞬,程风站在了一间铁皮屋前。
这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程风泪眼婆娑,他难以置信地打开铁门,嘴里喃喃道:“妈妈。”
铁皮屋内谁也没有,昔日那些床桌仍摆放在那,就像一直都没有变过。突然,一铁皮屋外传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妈妈”,程风听得出来,那是他的声音。程风看向屋外,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铁皮屋的铁门虽然已经被程风推开了,但小男孩仍像是趴在铁门上,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妈妈”。
程风想起了什么,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脚跟却踢到了一张凳子。程风回头,一双腿悬在他的面前,抬头看,妈妈的脖子被一根绳子勒住,悬在半空。她的眼睛外凸,张大着嘴巴,脸上还有泪痕,可无论都么痛苦,她也没有挣扎。
她就这样静静的死去了。
而年仅十三岁的程风,趴在门外,看不见铁皮屋的妈妈,哭得伤心欲绝。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最后一面。程风看着渐渐失去血色的妈妈,流下了一行泪。
程风一边看着妈妈的遗体,一边后退到门口,“永别了”,程风一把抓住门把手,将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再次睁开眼,程风感觉自己嘴里全是水,他赶忙将水吐出。眼前是之前那只鹿。
“看来没事了。”鹿看程风醒来,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哪?”程风似乎还没有从梦境里逃出,他想爬起来,才看见自己的双手是两只鹿蹄,这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向那鹿,“是你救了我?”发出来的,却是鹿鸣声。
那鹿看着他,说道:“我可听不懂鹿语,你往地上写字吧。”
程风意味深长地看着它,随后在地上写起了字。
“那,你,怎,么,能,说,话。”鹿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程风写的说了出来,说完它笑道,“我在暗的身边陪伴了一千多年,暗给我解封的。”
程风又写道,“那,个,暗,是,什,么,东,西。”鹿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忘了我是怎么被他变成这样子的了。时间过得太久了,我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忘了。”
程风看了它一眼,皱了皱眉,“那,你,怎,么,不,逃。?”鹿呵呵笑道,“逃不掉的,这并不是真实世界,是暗创造的幻境,如果暗不解除,无论你是生是死,都会永远被囚禁在这。”
程风也不再写了,低着头想着什么,随后咬了咬牙,盯着树木缠绕成的木墙,一头撞了上去。
程风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但他没有退缩,他后退了几步,又撞了上去。
那鹿看程风如此疯狂,站起身来,劝道:“你......你别这样,撞不破的,你这样只会伤了自己,徒劳无功而已。”
那也总比画地为牢强。程风狠下心,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木墙上。纵使头破血流。
在撞了无数下之后,在血染满了鹿头之后,在程风的眼睛都被鲜血然后之后,一声镜碎声,幻境被程风撞碎了。
不过他却进了另一个幻境。
林思琪被镜碎声吓得坐了起来,抬头看见一只鹿从木墙走了出来。它满头鲜血,双眼迷离,看见了林思琪,嘴里鸣了两声,便昏倒在地。
“什么情况?”林思琪看得目瞪口呆,她仔细观摩着那鹿,猛地觉得它像程风,于是试探道:“你是程风吗?”
见那鹿毫无反应,林思琪将气球解除,连忙跑到了鹿的身边。
没了气球,松鼠从空中落下,掉在草地上后竟然手舞足蹈起来,想必是它觉得自己报了仇。
气球一被解除,黑雾立马包裹住了林思琪。林思琪跑着跑着,身体变得越来越小。她停下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她已经变成了一只松鼠。
那他一定是程风。林思琪一瞬便明了了。
林思琪蹦到程风身边,伸出爪子推了推他的身子。程风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变成松鼠的林思琪,一眼便认了出来。没有哪只松鼠会把头发烫成卷发的。
他想开口,却无法说出话来。他感觉很累,头也很痛,他试图站起身来,却失败了。
林思琪抚摸着他的身体,安慰他别激动,她会保护他的。
此时暗也从池塘里蹦了出来,它托着腮皱了皱眉,喃喃道:“变成这样就有意义吗?”
林思琪看见暗的出现,跑到了程风头前,从嘴里吐出一个气球,将二人包住。
暗挥了挥左手,从木墙内窜出数不尽的松鼠、鹿和猫头鹰,暗一声令下,它们纷纷施展出了自己的能力,攻击气球。
有的松鼠挥舞着刀剑,有的松鼠搓着手发射出一发火球,有的松鼠将草变成了鞭子,鞭挞着气球。有的鹿长出了牛角,有的鹿全身变成钢铁,有的鹿放声大叫,声波撞在气球上造成了一道波痕。有的猫头鹰从眼中射出光线,有的猫头鹰将爪子变得巨大,有的猫头鹰挥着翅膀,一道道风刃在气球上割出一道裂痕。
林思琪不断地吹出气球,气球也一个接着一个被破坏。
林思琪渐渐力不从心,这时,一只鹿从动物中一跃而起,身体发出炫目的光,所有动物都被它所吸引,林思琪总算逃过一劫。
“你要做什么?”暗看着空中的鹿,不解地问道。
“暗,够了,”是救起程风的那只鹿,“这么多年了,你囚禁了这么多人,为何仍不知足?”
“我是在帮他们!”暗大喊道,“你们不是都想永生不死吗?陪在我身边你们就能够永生不死,我这是在完成他们的愿望。”
“可没人愿意牺牲自由去换取永生不死,每一个留在这里的人,都是被迫的,难道你没发现吗?”
暗摇了摇头,“可时间一久,他们就接受了啊。”
“那是他们绝望了。”
“是他让你看到了希望?”暗看向倒地不起的程风,疑惑道。
“是的,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被你囚禁的。”那鹿喃喃道,光芒变得更加炫目,注视着的动物们纷纷昏了过去。光芒一瞬熄灭了,鹿从空中降下,摔在了地上,嘴里冒出鲜血,注视着程风,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逃出去......”
暗走上岸,蹲在鹿的身边,抚摸着它的身体,喃喃道:“难道这才是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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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熊默听见附近有巨大的碰撞声,往四周看去。
身边的猫头鹰似乎发现了熊默的不安,伸出翅膀拍了拍熊默,说道:“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什么反抗?熊默想着,是程风和林思琪?他们在反抗耿鬼?
这样想着,猫头鹰突然将翅膀变得坚硬,羽毛像是刀片,往熊默身上一划,熊默的背后顿时鲜血淋漓。熊默被背后的刺痛惊醒,他连忙往前跳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回头,猫头鹰一脚便将熊默踹到,锋利的爪子踩在熊默背后的伤口上,微微收紧,疼得熊默连声都喊不出来。
“老子好几百年没杀人了。”猫头鹰舔着羽毛上的鲜血,面目狰狞,肆意狂笑。
熊默用尽全身的力气,往背后挥舞着翅膀,试图将猫头鹰从自己的背上赶下来。可那猫头鹰的爪子就像钉在了熊默背上一般,无论熊默推了几次,那个爪子仍一动不动。
“尽情挣扎吧,快,哭着喊‘饶命’。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你让我再爽一点!”猫头鹰的眼睛变得异常凶狠,它伸出一根羽毛,在熊默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进了熊默的鹰喙,冲鼻的血腥,涩味在口腔内炸裂。熊默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猫头鹰的爪子,硬生生地将它从自己的背上挪开,挪开时,爪子上还抓着一块带着毛的肉。熊默想要触摸背后的伤口,却意外的摸到了箭袋一样的东西。熊默立马反应过来,从背后拔出了一支光箭。猫头鹰被熊默这么不知疼痛的反抗惊了一瞬,随后看见熊默竟从背后拔出一支光箭,心里喊了一声“不好”,随后伸出翅膀,往熊默的身体劈去。可它低估了熊默光箭的长度,它的翅膀离熊默的脖子还有两三分米,光箭却已经刺穿了它的头颅。
熊默将光箭从它的头上拔了出来,猫头鹰也随即倒地,他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手握着光箭,俯视着猫头鹰的尸体,恶狠狠地问道:“这就是反抗的下场?”说罢,便苦笑了几声。
熊默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身体上的疼痛一并吐出。
这时,原本昏暗的世界突然被一道强光照亮,熊默看向光的方向,是堵住来路的木墙后面。熊默挪着爪子,一步步走到木墙上。趴在木墙上歇了一会儿后,举起光箭,用尽所有力气,将光箭插进木墙内。
光箭的光变成无数根线,从箭头上分裂,爬满了整片墙面。随后,一声镜破,木墙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动物,暗站在一只鹿的身边,一个气球内,一只松鼠挡在头破血流的鹿的身前。
“能告诉我,”熊默看着暗,苦笑着说道,“发生了什么吗?”话音刚落,熊默便倒在了地上。光箭从熊默的手上脱落,它变成了一个树苗,落地便生根,短短数秒便长成了一棵小树。突然一阵微风,树叶婆娑,纷纷落下,树叶盖在熊默和那些动物身上,冒了一瞬光芒之后,他们都变回了人类。
暗疑惑地伸手触摸树叶,那树叶却像烈火一般灼烧着暗的手掌。暗赶忙摆脱,树叶落在身旁那只鹿身上,她变回了原样,是一个十四五岁样貌的女孩。女孩感觉心头一暖,抬起头看向熊默,觉得异常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林思琪看见落叶将动物们变回了人类,她便将气球戳破,伸手抓住两片叶子,一片盖在程风身上,一片放在胸口上。一瞬,二人便变回人类。林思琪看着头破血流的程风,赶忙吹出了一个像是绷带一样的气球,帮程风包扎了伤口。起身跑到熊默身边,熊默的背上鲜血淋漓,隐隐能看见白骨。林思琪不忍心看,捂着嘴背过身去。
“他是怎么做到的?”暗看向熊默,一脸疑惑。随后看见了熊默背后的弓,大惊失色,“是孙正历的弓!”说罢,连滚带爬地跳进池塘。
随着暗跳进池塘,附近缠绕的树木渐渐消失,阳光照射了进来。
附近躺在地上的人被阳光照射后,纷纷老化,一阵风袭来,化成了灰消散在空中。
仿佛一切都是梦一般。
若不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仍躺在地上,林思琪一定会这样觉得。
可熊默和程风的伤势不容她多想,她赶忙吹出三个气球,将三人包裹住,林思琪吹出一个更大的气球,将三个气球和自己包裹其中,随后朝艾家村飘去。
来时走了近一小时,回去却仅用了五分钟。
像林思琪刚来艾家村一样,气球又砸毁了一栋危房。艾因艾悦从木屋跑了出来,看见深受重伤的熊默程风,忙喊了声“亦邪”。背着巨大十字架的亦邪从木屋缓缓走了出来,看见伤员后立马将十字架从身后取出,立在地上。十字架缓缓打开,从内伸出无数根白色的绷带,它们似乎有意识一般沿着地面爬向熊默和程风。林思琪没来得及解除气球,绷带却猛地刺破了气球,将熊默和程风二人包的严严实实,随后带着他们回到了十字架之中。
亦邪看了眼林思琪和女孩,轻声说了句:“以防万一。”话音刚落,林思琪就感觉自己被绷带绑住,一动不能动。
再次醒来,林思琪竟觉得全身毫无疲倦。绷带缓缓从林思琪的身体散开,钻回了十字架之中。在她身边的,还有那个女孩。
“你们是谁?”女孩发问道。还没等其他人回答,她又说道:“那个人还好吗?”
只有林思琪知道她说的是熊默,亦邪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只好回道:“他们二人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恢复。”
“我总觉得我认识他,可是我的记忆,已经被暗剥夺了。”女孩默默地说着,向周围看去,木屋也让她异常熟悉,她按着头,痛苦地回忆起了一些记忆,喃喃说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此时艾悦从内屋走了出来,端着几杯茶,放在了林思琪和女孩身边的桌子上。
艾悦和女孩站在一起,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艾悦与那女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