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云殿,红绡金纱帐,乱了一室清净,熏香袅娜,烟雾蒙蒙。
“亦水。”
卫烨让她靠在怀里,指尖放在她肩头,诱哄般开口,“忍一忍。”
他指下叩在她肩头,迅速按下正骨,力度不轻不重,拿捏分寸。
姑苏亦水闷哼一声,冷汗冒出,全身力道卸去,痛感越发清晰,却排斥的推开他。
“别动。”他伸手制住她的动作,轻而易举锁她手腕。
卫烨冷冷抿唇,放她平躺下。
姑苏亦水抬眸望他,越发冰冷,“卫烨,困住我,你也困不住兵临城下的大军,哪怕你杀了我,京都一样会失守,到时你做的这一切,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默然片刻,倏而俯身吻了下来,暴风骤雨,窒息压迫。
他的气息,夜中合欢,雪里幽梅,强行撬开她的唇齿,带着放纵的动情,不顾一切。
直到她呼吸困难,方才停下,碧眸之中浸了夜的幽昧,吞噬心魂。
“亦水,我给你选择,留下来,或者回去他的身边。”他艰难开口,只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着另一人,是不是当真要抛弃他。
只要她愿意留下,他可以不要这一切,只要她说。
姑苏亦水喘息未定,斜睨一眼,无悲无喜,视如陌路。
“一旦走出,再无回头的道理,卫烨,你留不住我。”
他面色惨白,冷笑出声,刚戾落寞掺杂不清,拂衣蹙眉。
“那我倒要看看,他对你几分真心,舍不舍得这半壁江山。”
城门之外,杀声滔滔,不绝入耳,凿城木三下撞开城门,外城瞬间一片混乱。
杀戮如影随形,人人自危,慌乱逃命,鲜血染长街。
三百年繁华落尽,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堪比修罗地狱。
云筝扶醉走出花楼,转眼便见此人间惨景,愤愤然欲拔剑,却想到了腰间除了一只玉,空无一物。
“殿下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颓然收手,不欲再看,转身而去。
大军逼至内城,势不可挡,利剑般直指皇宫。
叶宸枫却下令围而不攻,兵戈刀剑,封锁四面,里面之人,插翅难逃。
中军中心,竞衣报了四方兵力,俯首听命。
叶宸枫目光掠过眼前林立宫阙,四方红墙,一抹笑意淡薄飘散,袖底一颗玉子飞出,撞上宫中最高处的金钟,金属声嗡鸣,响彻天际。
挥手一握,玉子反力飞回,在他白皙修长指间,捻落成末。
天下风云,弹指之中,既然想坐收渔利,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接下这战书了。
李光宫墙头上捂胸,一口瘀血喷出,音声中潜藏内力,绵里藏针般避无可避,他完全接不下这一击之力。
阿槐匆忙自阶下飞身而出,扶他后退数步。
“首领,少主可有退敌之法?”
这人太厉害了,音浪之下,周遭之人全然没有一搏之力,心脉受损,难以呼吸。
李光长出一口气,借他之力站稳,沉眸深敛,缓缓而言,“我们只需相信少主,至少夜王还在我们手里,元帝必然不敢硬来。”
阿槐面色依旧难看,叹息道:“可少主心有所系,舍不得拿她退兵啊!”
坤云殿,姑苏亦水闭眼调息,阴阳二力互不相容,她只能一点点将地宫中强行调起的阴寒内息按捺压制,大半日的功夫才好转起来,发色恢复正常,只是眉心一点红印却再难消除,细细一点莲华,倒也不曾刺目。
她下床起身,脱去染血的衣袍,翻出旧时的王爵品服,黑红宽袖,翻领立起,蛟龙暗绣,一条血红腰带散束,带着禁欲却慵然的意味。
拂袖间一只乌木发簪,只束了一半青丝,玄色发带飘垂。
一声金钟响彻云霄,她仰眸,一缕笑意氤氲,沉入心底,仿佛眼前便是他的身影,白衣从容,永远不急不缓,万般杀机隐在风光霁月后,温润笑意下是深不可测的暗渊,阴谋阳谋,信手拈来。
他不同于她,是真正的政客,是执掌生杀的帝王,永远温和雍容的背后是权术心机,利益面前,无不可弃,她不愿赌他的心慈手软,也不想将这份心意放在家国掠夺面前衡量。
姑苏亦水便是姑苏亦水,不需赌别人施舍,亦不会将性命压在别人一念之间,这是底线,也是骄傲,不容逾越。
兵围宫城,她负手,卫烨撑不住太久,他只能将她送上城墙,才有一线生机,逼迫元帝退兵。
只是,她从不打毫无把握之仗,便是没有叶宸枫的退让,她依然早就有布局谋划,只是卫烨攻其不备,她一时不慎才会着了道,只要时机到了,利益面前必然还有讨还余地。
她出了正殿,拐到偏殿,一入门便是苏容震天的哭响夹杂宿衣无奈的叹息,扑面而来的吵闹。
坤云殿虽被重兵把守却不曾短缺需用,必然是这小太子不肯断奶,喝其他东西。
宿衣见她完好无损而来,惊喜片刻,如见救星般将苏容塞到她怀里,一跳数丈远,得意洋洋,幸灾乐祸。
苏容却出奇的喜欢她,被她抱着,眨巴大眼睛,风停雨歇,不再折腾。
宿衣失望的撇了嘴,色令智昏,这半大的小东西竟也挑人,亏得当不成皇帝,长大了一定世俗好色。
他这一句无意之言,不料多年后竟还真一语成谶。
姑苏亦水抱他入座,将桌上软羹喂他喝下,任由他抓住她的衣袖,掌心揉捏。
宿衣看着听话的太子,乖的不能再乖,顿觉极度不平衡。
他叹息一声,开口道:“夜王殿下,陛下不会让你出事的,你放心。”
他也听到了金钟震响,不需多想,他也知是陛下来了,只要夜王还在宫中,陛下就会心有顾忌,卫烨必然要用她来威胁陛下退兵,这真是喜忧掺半,让他心底瞬间五味杂陈啊。
本来他是不喜欢这个夜王的,只是被迫跟随,因为她,陛下才会有了顾虑和弱点,更何况她身边还总有数不清的麻烦,但如今却有些动摇了。
她身上有常人不及的锐气与执着,独特耀目,这世间除了她,恐怕再也无人能与陛下比肩了。
姑苏亦水闻言只是一笑而过,他会不会让她有事并不重要,比起旁人,她更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