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Москва
“这不是火曜石,是炎晶。”
芙拉在端详一阵后肯定的道。
“我听父亲说过,最好的火曜石像水晶一样透明,又被叫做炎晶,炎晶制作的武器是寒冰生物的克星,老师您是怎么得到的?”
“我从阿兰蒂斯带来的。”
我当然不知道这块炎晶是怎么来的,干脆就推给‘阿兰蒂斯’吧,反正在芙拉口中,那是个富饶如天堂的地方。
“不可能。”芙拉摇头道,“阿兰蒂斯的火曜石都是红石哨所供应的,父亲说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炎晶也不过拇指大小,父亲和它们打了一辈子交到都没见过,老师你肯定又在骗我。”
额……
撒币向导,一个好好的rpg硬是让它搞成解密游戏,昨晚在和我随便说了说关于白秋池的事情后,它就彻底沉默了。
“又是不能告诉我的秘密?”
我沉默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师您总是有很多秘密……但我相信您。”
她朝我眯眼一笑,讲道理,那一刻我竟然有点点‘心动的感觉’,唔,这个小毛妹乖巧温顺,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长得也不差,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完美的老婆人设呢。
咳咳,打住打住,聂双你在想什么,虽然单身十八年是够悲催的,但这可是npc啊,npc懂不懂?
一群撒币程序员搞出来的东西!
“在那里休息一下吧。”
芙拉指着前方的山丘:“翻过那个山丘,就能和父亲他们汇合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填填肚子,我看老师您精神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么?”
“没,我就是还没习惯这里的温度。”我挥了挥手:“没事,听你的,先休息一会。”
“老师您刚从极寒冻域出来,不适应边界剧烈的气候变化是很正常的,其实要是没有大寒潮,我们这里也是个好地方呢,就和阿兰蒂斯一样,一年到头温暖如春。”
此时已是中午,艳阳高照,红色的火球高悬天际,放射出炙热的光芒。
其实也不是炙热,应该说温暖。
这是最标准的春天,一件单衣披个外套刚好,本应给人舒适之感。
可在极寒冻域的冰雪中待了两天一夜,我的身体都已经快要习惯那种寒冷,昨天傍晚,我们走出极寒冻域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
前一步还处于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下一步就迈进了温暖的春之世界,中间是一条笔直的分界线,这边滴水成冰,那边花鸟衔露。
我知道这完全不符合科学,但在一个天上飞着霜龙的游戏世界谈科学,嗯,你怕是脑子有病。
关于这里诡异的气候现象,昨晚我从芙拉那里旁敲侧击已经知道不少东西。
奇境存在着一些至高无上且无法解释的规则之力。
它们被称为‘界限’。
而在所有界限中,最普遍也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四象界限’。
四象界限将奇境的大陆板块分为大小相同的四个等份,每一部分都被分别衡定了春夏秋冬四种气候。
极寒冻域显然是永恒之冬,而此刻所在的巨木之森则是永恒之春。
——这里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经过这两天的交流,聂双发现他们的历法似乎是用二十四节气划分的,芙拉从没说过几月几号这样的话,她只说‘大雪元日’、‘大雪二日’……
既然气候被恒定了,自然也就没有季节这种说法,可如此一来,二十四节气又是怎么划分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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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二十四节气的事情,聂双并没有问芙拉。
倒不是不想问,而是……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历法这种东西显然是常识中的常识,一个高级工程师突然问这种东西,就好像你问别人‘我大清还在么’一样。
太傻了。
这个不急,随着游戏的进程,这种基础的东西自然会明白的。
在山丘下扎营,芙拉升了火,支起锅子,从附近的溪流中打了水,煮起咸鱼汤。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句俗语中所说的‘饭’其实并不是指大米,也不是某种特定的赖以充饥的食物,事实上,人如果一天不吃饭也不会‘饿得慌’。
这里的‘饭’指的是盐。
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必须频繁地补充盐分,以此来维持体内水盐、渗透压、酸碱度的平衡,一段时间不吃盐当然也是可以的,但这样会造成内分泌的失调,盐中的钠离子是神经系统中传递信息的重要物质,肌肉收缩和心脏跳动都和它有关,钠离子失衡,神经系统就会非常虚弱……
简单说就是‘饿得慌’,整个人就会变得没劲儿。
所以在奇境,从事野外工作的人大多都有随身携带咸鱼的习惯。
说实话,那咸鱼味道实在糟糕,让人难以下咽,我也曾委婉地问过芙拉,为什么她们咸鱼腌得这么难吃。
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尽管阿兰蒂斯靠海,但很遗憾,奇境的海不是咸的,甚至不是蓝色的,而是淡红色的几乎无味的海。
无法晒海煮盐,就意味着必须从陆地上的盐湖和盐矿里提取盐分,盐的获取门槛就变得极高。
红石哨所初建之时,所有的食盐都是从阿兰蒂斯运来的,路途遥远且凶险万分,那会儿哨所里每户人家的食盐配给是用‘勺’计的,直到十年前,奇境人在巨木之森南部建立了盐湖哨所,紧张的食盐资源才变得宽松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精盐仍旧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确切来说,‘精盐’在奇境是几乎不存在的东西。
并非奇境人制不出精盐,而是……嗯,怎么说呢,你应该明白饥荒年代施粥人往粥里掺水的那种做法吧?
没法让所有人都吃饱,起码让所有人都不饿。
这就是为什么聂双会觉得这里的咸鱼难以下咽,作为一个从小**盐长大的游戏玩家,粗盐,这是只存在于历史课本里的东西。
当然,聂双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别人能吃的东西他也能吃。
但是……
盐的故事,再加上芙拉刚才的几句话,倒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红石哨所建造在一个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
在此之前的两天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他,因为他将殖民地的‘宜居度’放在了第一位。
可现实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人的本能会将生存放在第一位,而在一个集体之中,为了维护所有人的利益,部分人的生存未必会被放在第一位。
刚才芙拉讲过盐湖哨所的例子,据说那里的人生活得比红石哨所还苦。
人需要盐,野兽也需要,所以那个盐湖的周围有许多凶恶异兽的栖息地,尽管气候宜人没有天灾,却没完没了的被猛兽侵袭。
在一个空旷无遮挡的盐湖边建造殖民地显然不符合奇境人的生存法则,但少数人的牺牲是为了多数人。
盐湖哨所为奇境人输送食盐,那么红石哨所呢?
芙拉说阿兰蒂斯的火曜石是由红石哨所供应的,火曜石又是什么东西?它和盐一样,也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么?
“老师,汤好了。”
芙拉把咸鱼汤递到我手上,闻着那股咸腥的味道,我的胃里一整翻滚……
“对了,芙拉,红石哨所一年能开采多少火曜石?”
“有十多车呢。”
车?这是个什么计量单位?
“既然有火曜石,为什么你们还会担心大寒潮?这个东西这么热,足够取暖了,而且它们不是寒冰生物的克星么?”
芙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老师您又在考我么?”
我沉默地笑笑,不说话。
“每年冬至之前,所有开采出来的火曜石都会被运往阿兰蒂斯,矿井也会彻底封闭三个节气,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依靠它度过大寒潮。”
“为什么不……”
我猛的愣住了。
我本想问为什么不留一些用来度过大寒潮,可在芙拉说到‘矿井也会彻底封闭三个节气’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大寒潮中连火都不能升,更何况是留下那么多的火曜石,那会将红石哨所变成一个巨大的发热源!
我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这两天来,信息一点点拼凑着,关于这整件事情的全貌,我已经看到了冰山一角,如果这是一个解谜游戏,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谜题的正体,但我还是无法解开它。
因为还缺少一些至关重要的情报。
小口抿着碗里的鱼汤,聂双陷入了沉思。
这个奇怪的游戏,这个奇怪的世界观,这个奇怪的剧情发展……明明是制作得如此真实的世界,为何又会如此奇怪?
有某些东西,许许多多的某些东西,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对了,芙拉,你的故乡在哪里?”
“红石哨所啊,我父亲那辈人就来到这儿了。”
“我是说,你最初的故乡,一百年前进入奇境时,你爷爷是从哪儿来的?”我放下鱼汤问道。
“我爷爷啊……”芙拉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我记不太清了……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好像是……是……Москва。”
“Москва?”
——从她嘴里蹦出的,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发音奇怪的词汇。
似乎是一种外语?
这两天来,我从没想过为什么我能和一个毛妹用中文交流,因为这不需要思考,华夏人做的游戏,难不成还能用英语?
“Москва,你能写给我看么?”
我从包里摸出了纸笔。
芙拉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抱歉道:
“老师,我不会写字的……”
哈!?
这是聂双两天来最惊讶的事情,即便见到霜龙的那一刻都没这么惊讶。
红石哨所是一个五千人的边境哨所,芙拉的父亲是这个哨所的领导者,严格来说,芙拉在这个地方算是标准的精英阶层。
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