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从未少了繁闹。
逍遥快活、寂寥闲愁尽在此欢聚,今日之恩、明日之仇,此夜皆不觉不计,你我二人便是弟兄。
此事无悲喜之动。只道喜是南宫隼在下头听戏。
她哪里晓得为何而喜。
那人似听得入迷,未曾瞧见来人萧惎。
何戏教你如此入迷?
往前瞧去,才道那曲名:《寻欢记》。
此《寻欢记》,道是三百年前,东陆南朝一妓子与一贵府少爷之情事。
相传那妓子貌美,一日南下,恰与那少爷相遇。那少爷年纪尚轻,未曾见过几个女子,便是识不得美色之妙处,只瞧那妓子有些姿色,便要被勾了魂,一时倾心不已。那妓子从未见如此关怀,心中生情,那二人便互许终生。
可人生哪得如此?只道好景不长。
许是待的时日长了。
一日二人同行,恰逢梨花换雪之季,男子在窦江边偶遇一窈窕女子,又见倾心,故背弃从前的海誓山盟,另作寻欢。
原本那女子盼着脱离苦海,余生在富贵关怀之中受享,未曾料想痴情人变了心意。此处境之变如从万丈高空跌入无底深渊。后病得日日卜医问卦,终也去了。
那妓子去了,男子未有伤感。许是阴灵有怨,那男子一日忽瞎了眼,此后每至梨花初绽之时,那男子眼中便有血泪流出,瞧着甚是吓人,因而再无人愿跟那男子。他终是长寿一生,孤苦一世。
此曲原叫《往梦怨》,意道那事事错落,却后改为《寻欢记》,欲是讲那虚晃之世,情不能真而惹人啼笑。
虽听着像模像样,可翻了几朝几代,越了几百年岁,谁知这故事有几分真假,却有如此多人眷眷不舍。
但消遣迷惑自己总是好的。
瞧着南宫隼听得入迷,萧惎不免心内发笑。原来你也同他们般对如此东西上兴。
故踱步至他身后,笑道:“原来你喜欢这些。”
南宫隼听着戏,忽被萧惎打断,亦是惊了,回头一望,发觉略有不同:
萧惎如二人初次相遇般散着长发。一身红裙,袅袅袭袭而扰人心魂。
只道是这新的皮,教南宫隼发奇:有人爱脂粉容颜,有人喜平凡之姿,反是她不知爱的甚么。
道是皮相好了皆为迎好献媚,丑了是要清高造姿。她的皮未现乞好,凶戾四散。你言清高不然,那皮却有动人之处。竟将一张脸皮画得只剩诡谲。
得她发问,南宫隼道:“只因戏中二人年少相遇之境,想起一位故人。”
不晓得他想起的甚,只能见眸中平添几分怅然。
“她幼时比那戏中少女更欢悦无忧,只是不能长久。”
看他,萧惎似有异感,觉得奇怪。却也只道:“世事变幻,自然少能长久。”
“若欢愉不能长久,也便罢了。可为何苦难无有绝期?”
他面色苍惘,难揩无奈。
他们从前是否相识。萧惎心间徒然发问。
“你多想了。怎会无绝期?习惯了便是了,并非不能承受。”她面无表情。
南宫隼欲要说些甚,却深知言语词句苍白无力。
万千思绪,从来只能缄默以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