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每天残酷训练,每天都有人猝死,或死于长跑,或死于队列。
人固有一死,人命如草,整个《二十四史》,平均每三十年便发生一次“人相食”,所以死几个人并没有什么。
三万米长跑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当然朱由检找的也不是一般人。
京师谣言蜂起,汇总起来,大意是说:皇上疯了。
言官上书说皇帝不体恤百姓,复社、浙党则把朱由检比作朱厚照,若继续倒行逆施,最后也难免躲猫猫而死。
内阁表示,治大国如烹小鲜,建奴远在千里之外,流贼偃旗息鼓,却在紫禁城折腾,实在是得不偿失。
事实上,从弘治年间开始,便有宦官统兵,正德初年(1508),正德皇帝从他众多心腹太监中选出精于骑射者,组成了一支清一色的宦官部队。每日操练两次,这便是皇宫内操的起源,后来,嘉靖、万历皇帝因为内操问题,与群臣屡次发生矛盾,这也是后来万历长期怠政的原因之一。
既然是祖宗之法,当然应该继承发扬。
接下来几天早朝,大臣们来的挺早,内阁不停劝谏,要皇帝与民休息,不再进行内操。
朱由检现在深刻理解,为何前面几任皇帝,或是沉迷木工,或痴迷炼丹——皇权已经被人架空。
不过无论局势如何发展,无论群臣如何反对,练兵都要进行下去。
他命令高文彩以后招募兵源,只要单身汉,凡是有家室的,一律拒绝,否则死后会有很多麻烦。
英华殿旁支起了十顶帐篷,作为中卫军的临时营地。
朱由检和这些人同吃同住,他单独住一个帐篷,当然,住帐篷不是长久之计,朱由检安排高文彩在皇宫周围物色地皮,建造军营,后续中卫军人数逐渐增多,必须建立一个足够大的军营。
万历年间内操军营,已经破损不堪,被流民占据,朱由检表示自己要挣富人的钱,所以不对这些流民下手。
尚衣监花了五天时间,打造十多副棉甲,连同皇宫武库中的存货,修修补补,勉强凑够了八十副,给所有人穿上,至于质量如何,只有上战场才知道了,反正死人又不会给差评。
尚衣监原本是专门为皇家做衣服的机构,是御用裁缝,现在却忙着打造铠甲,职能转变,让皇家工匠们难以适应,虽然朝廷表示尽快实现供给侧改革,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恐怕还是要被岗位优化也就是滚蛋了。
乱世之中,每个人都要是一颗螺丝钉,必须发光发热,朱由检没钱养废人。
王承恩开始留意京城周边,选僻静位置,崇祯准备建一座兵工厂,锻造枪炮,没有犀利火器当然是不行的。
只要李若琏能带西班牙人归来,制造比红衣炮威力更大的火炮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止是尚衣监,尚膳监的太监们这几天也没闲着,几个靠得住的心腹太监化装成商贩,每天在城里购买粮食,尚食监的掌勺厨子累得汗如雨下,给七八十人做饭。
朱由检给厨子们涨了一两银子例钱,相当于工资翻番。同时让人在厨子炒菜时暗中监视,饭好后,朱由检都会让哈巴狗先吃,再让厨子和传菜的太监自己吃,防止有人下毒。
只要钱到位,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朱由检手上还有一百多万银子,军队是吞金兽,坐吃山空的话,银子总有花光的一天。
乱世之中,没有武力保障,钱最后都会成为别人的。
练兵就成了当务之急。
立春已经过了好几天,东南风却丝毫不见温暖,正月初五,和往常一样,朱由检继续挑选流民进行训练。
崇祯只要山西、陕西、辽东等地难民,京畿流民一概不要,这倒不是因为地域歧视,能从千里之外逃来的人,必有些过人之处,相信这些人在漫漫求生路上,必然会对人性会有更多了解。
这些人大都吃过人,朱由检对吃人并不赞同,但也不会反对。
失去人性,只能是道德败坏,失去兽性,连人都做不成了。
流贼和建奴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建奴,杀人屠城都是家常便饭,如果自己碌碌无为,那么将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注定还会发生。
多一分武力,多一分兽性,就多一分希望。
这几天朱由检一直坚持亲自练兵,好几天没回慈宁宫了,吃住都在军营,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歹人行刺,更是为了树立权威,培养属于自己的班底。
崇祯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两本兵书进行训练,同时结合天朝特种兵优势,训导官政委什么的是必须的,总之,实用的就是最好的。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每天都有两千人左右来参加选拔赛,高文彩方正化负责进行筛选,现在只招单身汉,凡是有家眷的,一律不要,此外,青皮、打行、游手也被剔除在外,有几个想混进来的青皮,被崇祯用M1912霰弹枪轰掉了脑袋,场面太过血腥这里就不展开叙述。
中卫军每天只收十人,每天从上万人中选出十个来,这概率相当于后世的海选。
经过长跑考核,他们还会被方正化单独面试,测试是不是流贼或建奴的奸细。
顺利跑完一圈的,可以领到五文钱,足够半个月生活,诱惑很大,每天能拿到银子的,不过区区几十人。
天天都有人猝死。
通过长跑筛选的人,还要进行半个月的体能训练,包括但不限于俯卧撑仰卧起坐立定跳远高抬腿体前屈单杠双杠百米跨栏。
王承恩目瞪口呆看着皇上每天变出新花样来折磨这群丘八。
正月初九,训练人数终于突破一百。
朱由检召集众人站在英华殿前,人人都是喜笑颜开,连续几天的白面馍馍,白菜猪肉汤,鱼香肉丝,让他们都吃的饱饱的,气色好了很多,严格的体能训练,让他们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当然,那些猝死的人不包括其中。
这些人来源各不相同,有流民,锦衣卫,太监,还有纤夫,都是单身汉,他们虽然都是住在京师,却丝毫没有朱由检那种危机感。
毕竟建奴流贼只存在于传说中,没有人看到。
现在,他们除了是朱由检的臣民,还是他的部下,是皇上的兵。
朱由检注意到,这些兵虽然气色不错,精神面貌也可以,然而凑在一起,各人却是站的歪歪扭扭,根本没有什么队列,和街头打架斗殴的青皮没什么两样,就连那些锦衣卫番子也好不到哪里。
最近一段时间崇祯主要忙着对他们进行体能训练,队列被暂时放下,没有体能,队列什么的都是扯淡。
现在,是时候进行队列训练了。
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和街头的青皮没什么两样,没有严整队列,即便是把最犀利的火器交到这些人手中,必然也不会有什么战斗力。
严整的队列和严格的纪律是一切的基础,在战场上,遇敌能保持严整战阵的就是虎狼之师,如果没有队列,就是乌合之众。
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万军之中只如一人,如此可天下无敌。
“今日把你们招来,就是训练你们战阵技艺,眼下鞑子寇边,流贼猖獗,民不聊生,虽然地处皇宫,但也一样要刻苦训练,流血流汗,如此将来你们才可以保护你们家人,当然也要保护朕!”
朱由检神情严肃,一众人等都是下意识地站得直些。
训完话后,朱由检先让他们学习站队列队,左转右转,齐步行进跑步等,众人先是新奇,后来便是乱成一团。引得周围几个路过宫女嘿嘿发笑。
朱由检勃然大怒:
“笑什么!滚回皇极殿擦地板,地板擦干净就把天花板擦擦,再敢笑就把你们送到教坊司接活!”
不过也不能怪别人笑,眼前队列可说是惨不忍睹,队伍歪歪扭扭不说,几乎所有人都分不清左右,每次说向左转,有人向前,有人向后,简直就像是一群不倒翁。
“左手碗,右手筷!左手碗,右手筷!”
朱由检连续教了二十遍,还是有一半多人不会,他气的挥舞着95式步枪,挨个敲人脑袋。
这情况,一天下来,各人比长跑两万米的活还累。接连几天,各人还是左右不分,连朱由检大声喝叱也没用。只好把各人右手臂上都绑根绳子,标明左右,这样情况才慢慢好转。
五六天后,中卫军站队终于有了些样子,高文彩敲起步鼓让他们小跑时,各人己有些整齐的模样。
又是一日训练,给这些士兵示范了几千次向左转向右转,直到战斗靴鞋底被磨破,脚底磨出了两个大血泡,还有一半士兵没有熟练掌握。
朱由检欲哭无泪,恨不能拿起波波沙给这些笨蛋来一梭子。
宣布解散之后,他想起自己已经五六天没回慈宁宫了,于是手持汤姆森冲锋枪,带着几个大汉将军侍卫朝那边走去。
朱由检每天都在更换武备,不得不说,玩枪是男人的一种本能,他的日常操作是这样的:
周一鲁格尔,周二波波沙,周三沙漠之鹰,周四春田狙,周五98K,周六随机,周日裤裆藏雷,朱由检虽然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些20世纪的老古董,不过在17世纪,他们可都是外星科技一般的存在,如果不经常把它们拿出来炫一炫,朱由检心里会憋出疾病的。
一群士兵瞅着崇祯频繁切枪,赵楚锐的故事大家是听说过的,所以各人只是仰望,不敢多问一句。
有枪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充实且枯燥,并快乐着。
然而乐极生悲,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快乐巅峰开始的。
还没回到慈宁宫,远远望见王承恩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
“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公公也不行礼,不讲什么体统,一把抱住朱由检,看得旁边大汉将军一脸懵逼。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朱由检淡定的关闭冲锋枪保险栓,上前揪住王承恩衣领,怒骂道:
“是多尔衮暴毙了还是李李自成投降了!“
“还是前几天死的那个人家属闹事?”
王承恩摇摇头,张大嘴巴,呜咽着说不出话:”中·····中毒了!“
朱由检眼前晕眩,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王承恩和两个大汉侍卫连忙上前扶住。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谁中毒了?”
“皇后、太子,还,还有长平公主,早上喝了御膳房熬好的莲子粥,不到两个时辰就······”
朱由检早想到京官会下手,没想到这么快,祸不及妻女,这些杂碎三番五次对自己孩子下手,真以为皇帝是软柿子吗!
“皇上!“
王承恩嚎啕大哭,泣不成声,”若,若不是您走的匆忙,怕也…”
朱由检头皮一阵发麻,额头冒出冷汗。
人心阴毒,乃至于斯!是怎样的仇恨,让他们丧心病狂如此?
朱由检原本计划慢慢种田养兵,积蓄力量对付建奴流贼,现在看到是自己太天真了!
只要稍稍触及这些人的利益,他们就要对自己下杀手,赶尽杀绝,连三岁小儿也不放过。
慈宁宫中,周皇后披头散发,明丽的眼眸已然浑浊不清,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太子静静躺在床上,口鼻流血,身体扭曲成古怪形状,双眼起死顶着天花板,死不瞑目。
长平公主还有呼吸,一名御医正在给她灌药,朱由检踹开御医,让高文彩把人拿住,翻箱倒柜找他穿越过来时携带的急救箱。
送来的莲子粥,皇后喝的最多,太子其次,长平公主就尝了一小口。
朱由检找了点阿莫西林,给公主注射进去,公主仍旧昏睡不醒。
朱由检轻轻抱起周皇后尸体,回头望向众人,满眼血红。
“是谁送的莲子粥?”
高文彩压低声音道:“皇上,送粥的太监出门便服毒自尽了,是司礼监的小太监,此人没有底细,没有背景,皇上,”
高文彩环顾四周:“皇上,臣怀疑慈宁宫中也有他们的人,”
朱由检靠坐大殿柱子上,目光阴冷:
“高文彩!找几个你信得过的番子,守在长平公主身边,别让任何人靠近!”
“王承恩,把朕的中卫军调来,封锁慈宁宫!”
高文彩王承恩两人领命而去。
安排完毕,朱由检举起汤姆森冲锋枪,对着那个准备开溜的御医,冷冷道:“说,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