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既不空灵也不缥缈,听着就纯粹是一个普通人能发出的声音。
梁妄朝木屋里看了一眼,随后踏步向前走了进去。
木屋不大,所以当梁妄走进去就见到了那道声音的主人,也就是陈观的师父。
不大的厅堂里非常简单,除了几件必须的物件就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梁妄刚一进门就看见陈观正半蹲在茶几前沏茶,背后的草药筐都还没放下。
“师父得多亏了梁妄呀,如果不是今天我正巧碰见了他,我可能真就回不来了!天知道那森林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妖兽,明明还是外围区,我不过安静采个药招惹谁了呢?我估计啊,定是凉城里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激怒了它们……”
茶几边横放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位满头白发,面容苍老而憔悴的黑瘦老人。
老人安静地听着陈观念叨,看见梁妄走进来朝他和蔼地笑了笑,略有些艰难地从躺椅的扶手上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坐吧。”
梁妄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陈观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公子请用。”
梁妄微微颔首。
“师父我去晒草药啦。”
“去吧。”老人说了声。
陈观带着那一筐草药离开后,不大的厅堂里就只剩下了梁妄和老人。
丝丝热气从茶杯中升起,轻轻柔柔的飘着,像极了稀释了无数倍的云雾,挡在梁妄与老人中间。
老人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躺在躺椅上,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的就像山石堆挤在一起,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自然也就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梁妄静静地坐着,似乎是沉迷于热气精美绝伦的舞姿,无法自拔。
就这样他们谁也没开口。
任凭时间流逝、热气弥漫、空气安静,他们就是完全不觉得尴尬。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观还是没回来,大概因为他今天采的草药真的很多。
此时热气已经不再了,至于茶水有没有凉透暂且不得而知,但重要的是这片安静的僵局终于被打破了。
到底还是老人开了口。
只听老人叹了一声,说道:“你看见我了吧。”
面对面而坐,即使隔着热气又怎么会夸张到看不见对方?毕竟又不是隔着一片浓浓的云雾。
梁妄知道对方的意思,“嗯”了一声。
于是微暗的厅堂里忽然亮起了一道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锋利至极。
这道银光并非是梁妄那把神锋,而是一双眼睛,一双如剑般锋利的目光,盯着梁妄。
梁妄恍然,原来那层层叠叠的不是山石,而是一道剑鞘啊。
老人银色的眼睛里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寒意,就像一道即将出鞘的剑。
梁妄知道那把剑实则已经出鞘了,而且现在剑锋就抵在自己的喉咙处。
不仅如此,就连他身处的这片空间都已经被无穷无尽的剑意给锁死了。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敢轻举妄动下一刻绝对会死的很惨。
换个人恐怕都得被吓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甚至还会颤颤巍巍的跪下来以最卑微的姿态询问对方自己哪里做错了,并乞求对方饶自己一命。
但梁妄不同,他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老人那双银色的眼睛,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有些亲切。
剑瞳。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一双剑瞳。
老人注意到了梁妄眼神里的变化,不禁露出一抹异色。
“你不害怕?”老人问。
“我为何要害怕?”梁妄反问。
什么事都得有个理由,害怕也如此,为什么要害怕总得有个理由才是。
老人知道梁妄和他一样是修行者,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梁妄的气息,因而始终无法确定他的修为在哪一层面上,这让他很警惕。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没必要这样,这不是待客之道。”梁妄淡淡的说道。
老人看着梁妄沉默了一会,说道:“有理。”
于是周围的剑意消散了,这片空间再次轻盈了起来。
“外面的阵法,水平不错。”梁妄说道。
能得他评价一句不错,那实则水平是相当的高了。
老人说道:“公子过奖,山顶的阵法才是真的不错。”
陈观是个好孩子不想师父担心,所以必然不会说自己不小心闯进了西凉妖森深处的事,那梁妄在山顶的事当然不会是陈观告诉他的。
梁妄知道这是对方自己“看见”的。
当时梁妄还站在山顶崖边的时候,看的其实不是云,是藏在云里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就坐在他面前。
“那阵法确实不错,不过不是我布置的。”梁妄说道。
老人愣了一下疑惑道:“不是公子所布?”
“不是。”
老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梁妄说道:“如果可以我想在这暂住一阵子。”
老人停下思考看向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觉得有些有趣,说道:“为何想要在这住一阵子?”
梁妄说道:“你这里……没什么人,挺安静的,我喜欢。”
老人笑了,说道:“到时候人多了可能就不安静咯。”
“那我就住到不安静的时候再走。”
老人微微抬手指了指茶几。
梁妄拿起茶几上的茶微微茗了一口,眼神微有变化,他发现茶水还有些温度,但最主要的还是这茶,以他挑剔的性子也得承认,这茶泡的极为不错。
老人静静看着梁妄,说道:“不错吧?”
梁妄说道:“确实不错。”
老人说道:“这算是报酬。”
梁妄说道:“可以。”
就这样,某个只有一老一少居住的无人知晓的森林小屋里,多了一位年轻的公子。